皇帝本來定的兩個賜婚副使,一個是季宸妃的父親季遠,現任鴻臚寺卿,另一個是禮部尚書廖昂。
現在,季遠還在隨行人員之內,禮部尚書卻被臨時調換成了左侍郎薛文景?
蕭樾眯着眼睛側目打量他。
薛文景感覺到了他的審視,面上表情略有了幾分的不自在,不過這是在朝堂之上,他也不便說什麼,就只能儘量忽視那兩道視線,目不斜視的聽着皇帝訓話。
好在蕭樾就只是看了他兩眼,就又若無其事的又把視線移開了。
皇帝休息了一晚,氣色雖然還不是很好,不過坐在朝堂之上的時候看着倒是精神的。
沉櫻行了禮,就先被扶了出去,由等在殿外的宮婢和喜娘們擁簇着往下面裝飾成大紅色的輦車走去。
蕭樾帶着一衆隨行的官員留在殿中聆聽皇帝的教誨,之後纔跟徐穆一行從殿內出來。
因爲人多,大家又都是男人,索性就都徒步往宮門的方向走。
皇帝身體不好,只安排了太子蕭昀送沉櫻和北燕的使團出京,這時候徐穆就只能是和太子蕭昀走在一起,邊走邊交談。
其間,他似乎特意的又側目瞄過蕭樾幾回,不過掩飾的好,也沒什麼人在意。
蕭樾和蕭昀之間沒話說,索性就錯開兩步,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
然後,薛文景就找機會追了上來,態度謙遜恭敬的拱手道:“下官見過晟王殿下,之前還沒來得及拜見王爺,因爲廖尚書的老母親這兩日突然發病,臥牀不起,老夫人年事已高,尚書大人要在榻前侍奉,故而昨日才入宮跟陛下辭了這趟差事。下官不才,得上封舉薦,臨時來頂了這趟差,聽王爺的差遣。”
“是麼?”蕭樾微微勾了下脣。
這位王爺以前是混戰場的,修羅鬼剎一般的人物,薛文景之前只在宮宴上見過他一兩次,因爲離的遠,也看不清容貌表情,但是認知裏,這位王爺應該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所以,現在蕭樾的脣角雖然牽起了一個弧度,薛文景也不會將這看成是個微笑,反而是因爲他那不輕不重的“是麼”二字,心頭本能的一緊——
他這……指的是什麼?
是在懷疑他所言的真假嗎?還是……
薛文景心裏十分的忐忑,正在低頭琢磨的時候,才又聽見蕭樾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說:“廖尚書這麼有孝心,是好事兒啊!”
就好像……
他關注的重點就真的只在這件事本身上。
薛文景連忙收攝心神,拱手稱是:“尚書大人,無論是在政務上還是私德上都是下官等學習的楷模。”
蕭樾好像是對他不甚在意的樣子,隨後就沒有理會了。
薛文景見他並沒有爲難自己的打算,懸了一夜的心,這會兒總算是慢慢放下了。
宮門之外,沉櫻已經登上了特製的喜車,重重紅色的帷幔從巨大的馬車上方垂下來,映射在初升的太陽之下,別樣的華麗瑰美。
蕭樾站在旁邊稍遠的地方,表情淡然的看着。
等在宮外的曲林連忙上前,跟他回稟了府裏那邊武曇的行程。
蕭樾聽着,只略一頷首,而趁着蕭昀過去跟沉櫻說話作別的間隙,徐穆終於抽身走了過來,笑呵呵的朗聲道:“晟王殿下,咱們此行,就算路上順利的話,帶着這麼龐大的一支送親隊伍,也怎麼都要二十日左右才能抵達我朝皇都。本相一介文臣,王爺卻是出身行伍,歷練過的,路上還望您多關照。”
他這說話的態度熟稔但措辭又透着十分的場面和客套……
不過,反正是誰都不會想到曾經一度這兩人也曾劍拔弩張的掐過架。
蕭樾從遠處收回目光,表情仍是平靜中又帶幾分冷淡的樣子,卻是反問道:“國相大人來的時候沒有本王同行,不也無驚無險,諸事順利?這歸路上若有什麼風波和曲折,該不會就此賴上本王吧?”
誠然,他也就是順着徐穆的話頭調侃了一句。
雖說這樣的大喜日子,這話有點喪氣,可是從他嘴裏以這種口吻說出來,也不會有人去挑刺。
徐穆顯然是被他噎了一下。
這位寧國公主去北燕,對北燕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好事,徐穆心裏很清楚,因爲蕭樾明着跟他說過,在這樁婚事上,他跟皇帝在互相較勁……
徐穆其實不想讓北燕捲進大胤皇族爭鬥的漩渦裏來的,可是……
後來一番思量之後,他卻改變了注意,決定先靜觀其變。
“王爺說笑了。”所以,這時候他也不深談,只敷衍着回了蕭樾一句,然後就聊做不經意的四下打量他帶來的幾個隨從。
早上跟隨蕭樾進宮的是蔣芳,等在外面的是另外兩個眼生的侍衛和他自己的儀仗,再就是剛纔來報信的曲林了。
“王爺身邊的護衛調教的好,個個都英姿勃發,想必身手也不差,路上應該會順利的。”他沒話找話,這樣說着就又順口沉吟起來,“王爺此行,身邊就帶着這些人麼?您身份尊貴,應該是除了朝廷給的送親衛隊,還要帶一部分王府的親信隨行吧?”
也不怪他沉不住氣,而實在是——
之前他派去晟王府探聽燕北底細的人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沒打聽到,甚至於就只打聽出燕北是最近這幾天纔剛出現在晟王府和蕭樾身邊的。
他這裏靴搔癢,越搔越癢……
今天從蕭樾出現在宮裏,他就扯着脖子往他身邊觀望了,可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按理說,蕭樾既然是把那個叫燕北的侍衛放書房近身服侍的,應該是屬於心腹的,這一趟出門是要帶着才合理。
晟王府被蕭樾封鎖的如鐵桶一般,探子根本探不進去,如果能同行的話,路上好歹是個機會。
就是因爲抱着這個希望,所以徐穆在京這最後的半個月就很有些心不在焉和敷衍正事的意思,反而是在暗搓搓的盼着啓程北上的這天……
可是——
這如果蕭樾沒帶着那個叫燕北的護衛隨行……
這豈不是一場空?什麼都白搭了?
徐穆是因爲有所圖,所以就格外的暴露了他的動機。
蕭樾見他瞬間就陷入深思,眼中就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語氣微涼道:“原來國相大人是對本王的親信感興趣啊!”
此言入耳,徐穆直接嚇了一跳。
他連忙收攝心神,掩飾自己的失態,陪了個笑臉打哈哈:“王爺說笑了,咱們不過閒聊,本相只是隨口一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