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程的時候本來就已經是下午了,再加上隊伍裏有病患,走不快,晚上肯定來不及進城了,蕭樾就帶着一行人去了他那莊子上安置。
有燕北隨行就多了好些方便。
給蔣芳施針安頓下來之後,他又過去給趙雯君看了下臉上的傷口,並且拿了治燒傷的藥膏給她。
“謝謝。”趙雯君接了藥膏道謝,卻壓根就沒問她臉上的這個傷還有沒有復原的可能。
這些千金小姐們,平時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
燕北心裏奇怪,不過他向來就不是個話多的,所以也沒管閒事。
在莊子上歇了一夜。
也不知道是因爲換了地方還是怎的,這一晚上趙雯君總覺得心煩意亂,輾轉了一夜也沒怎麼睡着,天矇矇亮才勉強打了個盹兒。
次日醒來,睜開眼,下意識的伸腳去牀下夠鞋子……
住在外面的時候,因爲那院子裏房間不夠,再加上晚上她得看着蔣芳,每到夜裏就只拿兩張炕桌拼個簡易的睡榻睡在那屋子裏。
一丁點高,睜開眼,穿了鞋子就能落地。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裏高牀軟枕,已經不是在那個小院裏了。
其實流落在外的這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好,要喫苦不說,還提心吊膽的,隨時擔心會被人找上門來殺人滅口,現在再怎麼說在蕭樾的地方里,總不至於再有什麼危險了……
安心是安心了,可是她呆坐在牀上,卻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好像是少了點什麼,挺不對味兒的。
正在發呆,外面已經有婢女躡手躡腳的端着臉盆推門進來了。
擡頭一看她醒了,那婢女也跟着鬆了口氣,露出個笑臉:“您醒了?”
“嗯!”趙雯君回過神來,利落的披了衣裳下牀。
這十來天下來,她已經不習慣那種病懨懨的隨時等人伺候的狀態了,自己走過去打溼帕子擦了手臉。
婢女見她如此,也不多事:“您稍等,奴婢去給您拿早飯來。”
婢女轉身出去。
等趙雯君漱了口,她已經端了幾樣飯菜進來。
趙雯君沒睡好,也沒什麼胃口,隨便的填飽肚子,猶豫再三,還是主動開口道:“晟王爺有沒有說要如何安置我?”
說實話,經此一難,現在她對未來卻很是迷茫。
雖然蕭樾找到了她,可是她流落在外多日,早就說不清了,就算父親和母親願意承受流言蜚語,再次接納她……
可是她現在還毀了臉……
她的傷之前已經看過大夫了,大夫說肯定是會留疤的。
以前她一切都好的時候都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毀了容貌該怎麼辦,何況現在——
前面接二連三的出事,她還臭名遠揚了。
就算回到趙家去,她又能怎麼樣?不僅自己沒出路,反而更要連累了父母和兄嫂他們……
真不如一個死人乾淨。
“奴婢不知道,”那婢女回道,“奴婢只是奉命前來伺候您起居的……”
說話間,院子外面就走進一個人來。
趙雯君聽見腳步聲,看見燕北進來,就起身迎到了門口。
她也不說話,只是神情有點忐忑的看着燕北。
燕北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廢話,直接就公事公辦道:“王爺天亮就已經先回城了,臨走吩咐下來,叫屬下送您回長寧伯府跟伯爺見個面。”
趙雯君皺眉,略思忖了片刻也就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晟王爺需要我做什麼嗎?”
晟王這個侍衛說的是帶她回去跟長寧伯見個面……
這和送她回伯府是有區別的。
“不需要。”燕北說話向來言簡意賅,“先走吧,一切都等先見了伯爺再說。”
趙雯君身上還穿的昨天那套布衣,蕭樾沒叫丫頭準備衣裳給她換,燕北今天也換了一身短打扮,穿了半舊的一身粗布衣裳,遞了個斗笠給她。
就是普通的斗笠,帽檐能稍微壓低一點,卻遮不住整個臉。
趙雯君如今早已經學會了心平氣和的面對所有事,所以也不多問,接了那斗笠就拿着跟他出了門。
莊子外面有一輛簡樸的馬車等着,趙雯君上了車,燕北駕車往胤京城的方向走,待到離城五里地左右的地方,他們換了事先等在那裏的一輛載滿蔬菜的騾車,兩人扮做菜販進城。
蕭樾沒親自去見長寧伯是因爲以他的身份,出現在伯府目標太大,很難徹底瞞住,但是提前已經叫人去趙家打過招呼了。
趙家大公子這陣子請了恩假在家中照看,一大早晟王府的人神祕兮兮的來送信說稍後王府還有人過來,爲了謹慎起見,他就親自等在了後門。
燕北兩人進了門。
趙雯君戴着斗笠,幫忙搬菜筐的下人有人有意想窺其真容,但一眼看到她臉上的傷疤就沒興趣再看第二眼了。
“跟我去裏邊拿銀子。”趙大公子道了聲,知道是晟王府的人就沒多想,直接轉身引着兩人往裏走。
趙雯君近鄉情怯,一開始想打招呼,但只一個猶豫不決,對方已經轉身走開了。
她捏捏手指,也跟着往裏走。
這府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她才離開不過半個多月,現在行走其間已經有種物是人非的怪異感覺了。
心不在焉的跟着哥哥去到父親的書房。
長寧伯到底是年紀大了,再加上前面受刺激太大,這一場病到現在也沒見多少起色,即便穿戴整齊了坐在那裏,臉上也有肉眼可見的憔悴。
“貴……”他轉頭看過來,衝着走在前面的燕北剛要說話……
後面趙雯君聽見他的聲音,卻忍不住的瞬間爆發,直接就哭了出來,一下子撲過去:“父親……”
長寧伯嚇了一跳。
下一刻低頭看去,就在震驚中看見女兒帶着傷痕的臉。
“雯君?”趙大公子倒抽一口涼氣,首先低呼出聲,也跟着搶了一步上去。
燕北轉身關了房門。
見到女兒死裏逃生,長寧伯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們父子兄妹三人抱頭一頓痛哭,等發泄完了情緒,長寧伯父子自然要問起趙雯君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趙雯君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都和父兄說了,這麼多天的委屈,終於可以爆發,說完又抱着長寧伯一頓哭。
長寧伯百感交集,輕拍着她的背安撫:“能回來就好,能活着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