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距離那場襲擊雖說僅過了幾個小時,但我已經感覺自己的記憶開始變得有些混亂了。後來狄巖提過一句,我的這種‘混亂’可能是因爲經歷了超出精神界限的遭遇,致使大腦受到了嚴重的刺激而產生的。
或許是吧……呵,像我這樣的人,還會因爲什麼事受到刺激……
2013年2月24日,星期日,晚。
我們一行九人正在火車道上徒步奔逃。
這一路沒再有什麼變異動物追上來,後面的喪屍也被甩開很遠了。
雷羽仍在隊伍中抱着昏迷的葉子。除了我和狄巖這兩個開路及斷後的人之外,其他人也基本是互相攙扶着前行。
偶爾打量一眼身後的隊伍,我腦中默唸着:‘爲什麼以前和哥們去網吧刷夜的時候,沒想過回家或回宿舍多睡會。看看現在,還能去哪睡一個舒服覺。’
兩輛損毀嚴重的轎車‘趴’在前面的火車道上,看樣子是從兩邊的高臺上衝下來的。
一個女人俯身趴在車邊,她的雙腿被壓在車底,漆黑腐壞的碎渣碎肉灑滿了地面。
我們前行的步伐踩在地上,鞋底和石子發出的摩擦聲聽起來有些惱人。
車底的女人慢慢擡起了頭,露出哀傷痛苦的表情,一邊掙扎着想從車底爬出來,一邊向我們揮舞着手臂。
——救、救我!
我想這是她要說的話。
可是女人極度的悲傷與哀嚎從嘴裏發泄出來的時候,卻只化爲了兩個音調——
“吼~~~呃~~~”
撲哧!
真夜的刀尖貫穿了那顆腐爛的頭顱。
“我們上去。”我指着東邊高臺上的一個位置說道。
不知從哪裏開始,火車道兩旁的高臺上雖然再看不到大羣的喪屍,但卻出現了較高的欄杆,而我指的那個位置正好是一個缺口,應該是被這兩輛車闖壞的。
我現在要帶着大家上去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先度過這個夜晚再說。
指令得到全隊的默認,衆人轉步走向了那個缺口的下面。
來到高臺旁邊,這裏沒有電線杆或者石墩子什麼的,所以雷羽就主動挑起‘人梯’的責任。
他將懷中的葉子交給林月和小雨,隨後邁步站到了牆根下面。
我得先上去確認一下安全,於是把真夜再次綁回腰間,藉着雷羽的支撐跳上牆壁,雙手抓住了高臺的邊沿。
我沒有直接上去,而是用力扒住臺邊,先探出頭去快速的查看了一番。
眼前呈現的是一條寬大的公路,南北雙向六車道。四周並沒有什麼高度遮擋,所以藉着月光我可以把這條路面看的仔細一些。
這條公路可以說是十分乾淨,沒有擁堵且廢棄的車輛,沒有多如小山的屍體,沒有漫天飛舞的垃圾……如果不是僅有一隻喪屍在遊蕩的話,這裏簡直和前世的路面相差無幾。
看清了附近的情況,我快速翻了上來。公路上那唯一一隻喪屍與我的距離比較遠,於是我便先招呼其他人上來,準備待會再去解決那個傢伙。
“石磊!”
雷羽在下面沉喝了一聲,我急忙低頭一看,這次是他把蘇柒給託上來了。
我立刻伸出手臂去接,這次小姑娘沒有較勁,抓着我的胳膊直接就翻了上來。
接下來是林月。
可就在她剛要邁步的時候,我的左側公路上突然傳來了汽車的聲響。
我趕緊對下面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接着便俯身貼地。身邊的蘇柒也很有默契的低下腰來。
現在的我們幾乎都有一個念頭:在到達安全所之前儘可能不再和任何陌生人打交道。
大約一分鐘過後,遠處的路面上便有兩道燈光率先冒了出來,並且還是一閃一閃的。
我氣,以前晚上開車的時候最討厭沒事用遠光亂晃人的,尤其是對頭車。
那輛車速度很快,臨近的時候我還隱約的聽到了一些音樂聲。
車輛在公路上飛馳而過,行駛到我們側前方的時候,正好將那個落單的喪屍給撞飛了。
當喪屍從車頂打了個圈落地的時候,我又聽見那車裏傳來一聲歡呼——
“gta~~~!!哈哈!”
那是個粗獷的男人發出來的聲音。
望着車輛迅速離去所留下來的塵埃,我不禁暗歎:這位司機是生化裏那個老黑的國產版麼……
“孫愛奇。”一旁的蘇柒突然說道。
我剛要掉進回憶電影情節的節奏中,蘇柒就來了這麼一句,讓我不自覺的詫異道:“什麼?”
蘇柒指着那輛車離開的方向,用更加冰冷的語氣說道:“後座左手邊那個人,是孫愛奇。”
確認了這個名字,我腦中的神經像是再次繃緊了一般。
“你確定麼,看清了。”我又問了一遍。畢竟現在是大晚上,而且那輛車的速度也很快。
蘇柒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而我甚至能看出她的眼神中冒出的微光,那好似要嗜血的目光。
蘇柒是我們隊伍中眼神最好的一個,何況這姑娘從來不說沒譜的話。這讓我不得不相信她所看到的。
孫愛奇,我大學時的學長。在我們剛剛離開的越河一中裏,他也是那些學生倖存者團隊的隊長。
在學校遇到襲擊的時候,我只看到孫愛奇逃離了教室,卻並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在心底將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遍,這個在一年前讓我仰視的名字。他果然也逃出來了。
“nu。”蘇柒又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怎麼了!?”我對孫愛奇的思考勁還沒過去,她這冷不丁的一句又讓我激靈一下。
這回蘇柒的眼神已經黯淡如常,平靜的說道:“剛纔他們車裏放的歌,linkinpark的nu。”
我……我還以爲是什麼正經事……小丫頭,你好樣的。
那輛車確實是放着歌行駛的,不過聲音很低,我只是聽見一點聲,沒想到這蘇柒還聽出是什麼歌了。
“石頭,發生什麼事了!”林月壓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沒有立刻應話,我對着蘇柒用兩指指了下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公路,示意讓她注意周邊情況。
見蘇柒點頭起身,我便回過手把林月拉了上來。
林月上來之後沒有多言,同樣是立刻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路面情況,接着便握着自己的匕.首站到了一旁。
小雨,葉子,子青,劉浩,雷羽,狄巖。
按着這個順序,剩下的人依次爬了上來。
看到這‘寬闊整潔’的大馬路時,所有人都有了一種安逸的感覺,那是我從他們微微放鬆的表情上所看出來的。
我向東走了幾步,離公路邊沿遠一點,繼而快速的說道:“來這,圍成一圈,面向外,原地休息。”
沒找到踏踏實實的房屋,我只好讓大家在這裏先暫時喘口氣,尤其是雷羽。
這個大叔的腿已經沒有再流血了,但他的臉色即便是在這大晚上都可以看出一種慘白。先是跟我闖了一遍學校,接着又是一路拼殺,到後面又主動幫忙帶着昏迷的葉子走了這麼遠的路……雖然直到現在他的表情仍沒有太大的波動,確實像個爺們一樣穩如泰山,但我也不能真把他當個不要錢的機器來用。
雷羽不希望我死,我也不希望他死,都是看在那個人的面兒上。
大家都坐了下來,並且是按我說的圍城了一個圈。
我坐好之後又補充道:“休息十分鐘,都別睡覺,盯好了你們前面,有情況立刻說出來。”
經過一晚的奔波,現在終於能喘口氣,我還真怕他們哪個人睡着了。萬一出現難以預測的突發情況,我們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現在這樣圍成圈來坐着,每個人都需要警戒四周,也能給他們提提神。
畢竟這會還不是完全放鬆的時候。
接下來的時間裏,幾乎都沒人言語,但我也可以肯定他們都沒有睡着。
就在休息的時間渡過一半時,坐在我左後方的劉浩開口了,就是那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宅男——
“我搞不懂。”
短暫的沉默過後,狄巖應了一句:“搞不懂什麼?”
我估計這貧蛋正在檢查他的弩,因爲我聽到了弩弦的聲音。
“我還以爲沒人會理我呢,呵呵……”劉浩苦笑着說道,接着擤了擤鼻涕。
“有話你就說吧,”又是狄巖迴應的,隨即他又叫了一聲:“磊子!”
我轉過頭,正好看到一個煙盒飛了過來,順勢接到手裏,從盒裏抽出一根菸外加‘左輪’打火機。
逃跑都跑成這個德行了,虧得這小子還能帶着煙……不過也沒準是雷羽帶着的。
點着了菸頭,吐出第一口帶火機氣的煙霧,隨後我又使勁嘬了一口。
後面的劉浩接着說道:“我只是搞不懂,坐在這的幾分鐘你們都在想什麼。”
這一次沒有人再回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