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裏的這戶人家,今天早早就升起了炊煙。
廚房裏燒得是土竈,柴禾是上山撿來的,這幾天溼氣重,柴禾沒幹透,擱進竈膛裏那是呼呼往外冒煙。
負責生火的是個中年男人,一邊用扇子扇着火,一邊捂着口鼻,臉都燻黑了。
中年男人身邊,蹲着三頭東西,個頭都不大,跟狗差不多,長相模樣跟一般的狗不太一樣。
其中一頭通體黢黑,頂着一顆大腦袋,而那張嘴要是咧開來,等於是把腦袋一分爲二了,大嘴喫四方。
另一條是黃色的,腦袋倍兒圓,眼神看着很兇悍,努着嘴一臉不樂意地蹲着。
最後一條是白狗,相對來說眉清目秀,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背上居然還收着一對小翅膀。
白狗就挨着中年人蹲着,尾巴慢悠悠地甩來甩去,嘴裏居然口吐人言,聲音很清脆,是把女孩兒的嗓音:
“二哥,你到底會不會生火啊?”
中年人被煙嗆得咳嗽了一陣,苦着臉說道:“我的四妹啊,我特麼哪會這活兒啊,這不是主人交代下來嘛,你們又都不喜歡幻化人形,就只能我來了唄?”
圓腦袋黃狗冷哼了一聲:“二哥你太菜了,起開,我來。”
中年人白了黃狗一眼:“老三你這是爪子,燒火棍你拿得起來嘛?”
“哎,二弟啊。”大嘴黑狗這會兒晃了晃腦袋,“到底什麼時候能開飯啊,我餓了。”
“大哥。”中年人對黑狗抱拳拱手,“這纔剛生火呢,做飯還早,而且咱主人的廚藝,你也別抱太大指望,她做菜沒什麼天賦。”
“那沒事兒,我不挑嘴,能喫就行。”黑狗說道,“這一覺睡得太久了,肚子都睡空了。”
“那你還是別抱太大指望。”中年人輕聲說道,“她做出來的東西,未必能喫。”
一人三狗說得正熱鬧呢,廚房門“吱呀”一聲,走進來一個白髮女子。
這女人胳膊挎着一個菜籃子,這會兒顯得心事重重,嘴裏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沒想到來的人這麼多,菜沒買夠啊。”
“主人。”中年男子趕緊站起來,“我覺得菜不用太多,人家遠來是客,您也別這麼折磨人家,喫兩口就得了。”
“你這是什麼話。”女子神色不悅,“我做得菜有那麼難喫嗎?”
“主人,咱有事好商量。”中年男子正色說道,“是,我們四大凶獸百年前是打不過你,最後認你爲主了,可你不能這麼折辱我們,無論打我們罵我們,這都行,但你不能餵我們喫你做的東西,這就太過分了。”
“二弟,你這話就不對了。”黑狗走過來衝女子搖了搖尾巴,然後擡頭教訓中年男子道,“雷霆雨露皆爲君恩,主人賞飯哪裏輪得到我們挑三揀四的,有口喫的就不錯了,幹嘛呢你非跟主人犟嘴?”
“就是。”黃狗也說道,“二哥你變人之後不一樣了,膨脹了,脾氣比我還暴躁。”
“二哥,你快跟主人陪個不是。”白狗嬌滴滴說道,“主人您別跟我二哥一般見識,它年紀小不懂事。”
中年男子,也就是混沌,這會兒氣得直抖愣手,對大哥饕餮、三弟檮杌、四妹窮奇說道:“你們說得倒是輕巧,百年前你們是認完主就休眠去了,屁事兒不管,這些年是我鞍前馬後伺候主人的,她什麼脾氣我還不知道嗎?
她能耐是大,可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以前倒是還好,就算辦事想一出是一出,我也能把場面穩住。
她想見兒子了,我混沌化形就變成她兒子,逗她開心。
然後她想老公了,我想變成她老公她又不讓,還揍我,說我想佔她便宜,什麼人啊你們說這是。
這些我都能忍,可最近越來越過分了啊,知道下廚了。
我一開始還挺欣慰呢,以爲這女人總算是良心發現了,知道犒勞一下寵物了。
結果我喫完第一口,哎呦我去,我這一萬多年的修爲心性啊,就只能用來壓制自己,不要興起再跟她打一架的念頭。”
白髮女子聽完混沌的血淚控訴,神情有些喫癟,手攥了攥衣角:“真……真有那麼難喫嗎?”
“嘿。”黑狗饕餮神情興奮,“說得我都挺好奇的,還真想喫一口試試。”
“大哥,你別隻顧着喫。”黃狗檮杌勸道,“二哥都這麼說了,我估計肯定厲害,咱別不信邪。”
“也對。”黑狗點點頭,“當年咱就是不信這個邪,然後就成她寵物了。”
“哎,當着主人面呢。”白狗窮奇說道,“你們說這些合適嗎?”
“合適。”混沌說道,“她以前怎麼胡鬧我都能忍,可今天不行。
她今天要請的客人,那對她來說不是一般人。
所以我不能替她瞞着了,她自己心裏沒數,我得實話實說。
她做得東西確實難喫,她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得這麼說。”
“二哥,罷了。”黃狗點點頭,“您這是有原則的,三弟我敬佩你。”
“那是啊,咱既然認主了,就好好當寵物,得盡心盡責啊,不能眼看着她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二弟啊。”黑狗說道,“我這剛睡醒,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咱家主人今天要請的客人,是誰啊?”
“嘿,你們還不知道呢,她兒子今天來了。”混沌壓低聲音說道。
“啊?咱主人看上去這麼年輕,居然有兒子了?”饕餮嗓門陡然高了八度。
“大哥,你這馬屁過了。”檮杌說道,“咱主人確實看着年輕,但那是她能耐大,顯得年輕,其實啊……”
說到這兒檮杌話鋒一轉,一本正經地說道:“她也確實年輕。”
“哎呦。”白狗窮奇聽不下去了,“既然主人兒子要來,你們幾個光拍主人馬屁有什麼用啊,得幫她想辦法呀!”
“對,想辦法。”饕餮點點頭,對女子說道,“主人,你覺得這事兒怎麼辦?”
“不是,大哥,是我們替她想辦法,不是讓她拿主意。”混沌說道,“她沒譜,讓她拿主意這就完了。”
白髮女子似是很受打擊,半天沒回過神來,問道:“混沌,我做飯真那麼難喫嗎?”
“也賴我。”混沌嘆了口氣,“之前馬屁拍得太過了,再難喫的東西,我一邊費勁往肚裏咽,一邊還捧呢,您就信以爲真了。”
“那……那怎麼辦呢?”白髮女子一下子六神無主,低聲說道,“我之前自己喫着,也覺得不太好喫。可看你喫得那麼香,我還以爲是我品味太高的關係,正常人還是能接受我廚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