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這座城市連下了幾天的雨，灰濛濛的天空像一口巨大的鍋罩在建築物的上空，讓人喘不過氣來。
落地窗前，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坐在地毯上，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很久很久。
她的額頭上還貼着紗布，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盯着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羣，臉色蒼白如血，像一個絕美的陶瓷娃娃。
房門被打開，身材高大的男人端着一杯牛奶走了過來。
“莫末。”傑森看着她，滿眼心疼，“你已經很久沒有喫東西了。”
莫末不爲所動，就好像靈魂已經從這具身體中抽去，只剩下了一副軀殼。
傑森將玻璃杯放置在窗臺上，陪着她在地毯上坐了下來，順着她的視線，也看着窗外的方向。
這裏是市裏的一套民住房，現如今警察在到處搜尋他們的下落，他不敢帶着莫末去住酒店，花了點錢，將這房子租了下來。
此時此刻，坐在窗臺前，他們能看到對面洋樓裏的小院子，裏面有一對老年夫婦正在翻修院子裏的草地。
正是陰雨連綿，他們穿着雨衣，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冷，時而並頭商談，時而各自忙碌，將已經枯死的草皮鋤去。
“莫末。”傑森不明白這樣的瑣碎的場景有什麼好看的，他又喊了她一句，終於，莫末有了迴應。
“噓！”莫末的食指抵在脣間，對着傑森淡淡一笑，“小聲點，不要打擾他們。”
傑森看着這密封的玻璃，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從他輸了比賽開始，他就知道，莫末終有一天會栽在蒼伶和牟聿的手上，所以他一直沒有離開。
得知莫末被關進了醫院，他廢了很大的功夫纔將她帶出來，可是一連三天，她都是如此，呆呆的坐在窗前，甚少跟他講話。
“莫末。”傑森伸出手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將自己身上的溫暖傳輸到她的掌心，“你快點好起來，等你好起來，我帶你離開，我們去美國，好不好？”
“我也攢了很多的錢，足夠我們買一棟房子，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莫末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些許的波瀾，她慢慢地回過頭，看着面前的傑森，笑了。
“一輩子？”她問他。“你……和我？”
“嗯。”傑森點頭，“一輩子，我和你。”
“那牟聿怎麼辦呢？”莫末歪着頭，臉上難得的有一絲純真的表情，“我，是要和牟聿一輩子的啊。”
傑森啞然，他緊緊地握着莫末的手，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講出來，偏過頭，哽咽。
“你看。”莫末將手從他的手裏抽了出來，指了指樓下的那對老夫妻。
“他們多幸福啊。”她極其羨慕。
“其實，這纔是我一直渴望的生活啊。有一棟小房子，養點花花草草，和牟聿在一起，慢慢的走到白頭。”
莫末說着，笑得燦爛了起來，可是眼睛裏卻有了淚花。
“他們都以爲，我想嫁給他，是因爲牟家的財富。他們都這麼說，日子久了，我竟然也信了，也以爲，我想嫁給他，是因爲他有錢，可是……”
莫末嘆了口氣，“明明，一開始，我喜歡的，只是他那個人而已。”
她擡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開始回憶起那天晚上牟聿的手留在她皮膚上的溫度。
“我們從出生就認識。整整26年，我的世界裏，全部都裝着一個叫牟聿的男人。我記得，明明我們小時候就曾經好過的，他帶着我一起在牟家的院子裏堆雪人，一起種橘子樹……可是，沒多久，他的母親便死了，他一覺醒來，再也沒有正眼看過我，也從來沒有再碰過我……”
莫末笑着，眼淚從眼眶裏涌落了下來，“我知道是我父親做錯了事，可是，錯不在我啊……我沒有錯……他爲什麼就不肯理我呢？”
“這麼多年，我想盡了辦法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哪怕是生氣，哪怕是憤怒……我一步一步，做了那麼多荒唐的事……我知道他很優秀，有很多的人喜歡他，所以我就想着，或許，只要我讓他身邊的那些女人消失就好了。可是啊……真的太多了……我除掉了一個，又來一個，除掉一個又來一個，她們明明什麼都不如我，可牟聿，卻還是沒有將我放在心上。”
“莫末。”傑森心疼得不行，“你不需要做那麼多。真正愛你的人，不會讓你做這麼多，也不會捨得你將自己逼得面目全非。”
“可他爲什麼不愛我啊？”莫末質問傑森，“他爲什麼不愛我呢？我也不是非得要他愛我，可是就連相敬如賓以禮相待都做不到嗎？”
莫末拽住了傑森的手，泣不成聲，“他可以不愛我，可他爲什麼要去愛別人？”
“我這一輩子都在追隨他，這一輩子，都是在爲他而活。他只要給我一點點，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也好，我都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他只要說一句，對我說一句：莫末，收手吧，別做了。只要聲音稍微輕柔一點兒，再帶一點點笑容，我都會收手的……”
可是他沒有啊。
牟聿給她的，永遠是那麼冷淡的態度，厭惡的眼神。
“莫末。”傑森將她抱住，任由她在他的肩上痛哭流涕，直至崩潰。
“都過去了，從此以後，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她是那麼愛牟聿，又怎會知，他又是如何愛她呢？
當年驚鴻一瞥，這麼多年，他未曾娶妻，從未動過要和誰廝守的念頭。
他是風光的首席設計師，本有大好的前途，可是爲了她，他卻也是什麼都不要了，哪怕此後半輩子都要過躲躲藏藏的生活，他也是甘願的。
莫末痛哭着，發泄着情緒，可終究是太久沒有進食，體力不支，失去了力氣，趴在他的肩頭，只剩下了嗚咽。
想了許久的女人就在自己的懷中，傑森的胸膛一熱，他的手下逐漸用力，一把將莫末抱了起來。
“傑森……”莫末聲音虛弱，“你要幹什麼？”
傑森的眼神一橫，大步跨進了臥室之中，將莫末放在了牀上。
“莫末，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有多喜歡你。”傑森說着，轉身去關上了門。
“不，不要……”莫末突然明白了傑森的用意，往後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