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監獄。
牟聿已經在等候室中坐了許久，牆上的時鐘嘀嗒作響，鐵門從外面打開，腳步聲傳了進來。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未見，之前還中氣十足的男人在褪去了那一身西裝之後就變得蒼老，莫元平兩鬢斑白，臉色無神的站在門口。
“來了？”見到牟聿，莫元平的眼睛微微一亮，身後的獄警將他往前一推，莫元平朝着牟聿對面的桌子走了過去。
“找我有事？”牟聿盯着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中午的時候接到電話，莫元平提出申請想見他一面，牟聿本不想過來，他和莫元平之間，只有仇恨，如今大仇得報，他便再也不想看見莫家人的嘴臉。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莫元平的眼神有些卑微，“只是，從你將莫家搶奪過去到現在，我們叔侄倆還沒有好好的談過，而且……”
莫元平嘆了口氣，“我就那麼一個女兒，不管怎麼樣，她是我莫家的人.……”
“那與我有什麼關係？”牟聿不以爲意，他環着胸，別過頭看向別處。
“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你還能高擡貴手，今天請你來，也只是想求你一件事。”莫元平說道。
“莫末再怎麼不對，她已經以死贖罪，落得個身死他鄉的下場，牟聿，你就看在她對你一片癡心的事份上，給她最後的體面，把她葬進莫家的墓園，讓她和她母親一起，也好有個伴。”
牟聿蹙了蹙眉頭。
從米蘭回來到現在，因爲出了紀瑤光的事，又撞上過年，莫末的骨灰暫時由儲池保管，遲遲還未下葬。
其實，就算莫元平不找他，他也是打算這樣做的，莫末生前雖然作惡，可是畢竟如今已經不在了，再怎麼樣，也該讓她有個安定之處。
“她對你來說，不過就是一個用來討好牟家的工具罷了，生前沒有善待，死後做出這幅慈父的模樣，是不是太晚了一些？”牟聿冷眼。
莫元平啞然，他瞧着牟聿看了許久，終究，還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做父母的，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孩子沒有感情呢？莫末這孩子，落得這樣的下場，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很大的責任。”
“她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從小在學業上就不需要我操心，我將她當成繼承人培養，希望她可以成爲你小姨那樣的女人，成爲南市地位最高的商業大家。”
“我想要她嫁得好一點，天下父母誰不是這樣呢。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對她一點心都不動，而她，卻完全陷了進去。”
爲了得到牟聿，她無所不用其極，做父親的，雖然表面嚴厲，卻也還是一次次的給她收拾爛攤子。
“你早該想到，我不會喜歡她。”牟聿冷笑，“從你逼死我母親搶走盛家產業的那一刻，莫家就是我的敵人。”
“我沒有搶盛家的產業！”莫元平爲自己鳴不平。
“牟聿，這麼多年，你一直因爲這件事耿耿於懷，我也知道，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聊聊，可你的態度這麼強硬，完全聽不進旁人的勸告。”
“聊聊？聊什麼？”牟聿眼底寒涼。
“你也是個商人，應該明白這個市場的規則，盛久必然衰敗，盛世確實是盛家的產業，可是，它最先也不過就是一個家族企業，盛家老爺子老太太管理了一輩子，將它各自分散在盛家那些老頑固的手裏。他們一死，那些表面上忠心耿耿的人全部倒戈，只想將盛世瓜分拿走自己的那一份，那個時候，你母親沒有管理企業的能力，你的小姨年紀尚小不被人信服，如果我和你父親不站出來，還可能有現在的盛世嗎？”
“冠冕堂皇！”牟聿怒了，“你們所謂的站出來，就是害死我的母親和小姨，將盛家的所有人驅逐出境，把盛世據爲己有，成爲牟家和莫家的天下！”
“我並沒有害你母親。”莫元平解釋，“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是我還是要說。”
“當年之所以將你母親安置在家不讓她出門，是因爲盛家那羣人想逼她交出股權，他們以爲有你們母子在手就可以挾持你的父親。你母親心軟，最見不得盛家的人受委屈，我們也是迫於無奈用了下下之計想暫且讓她不要參與。”
“我們沒有想到她會在那個時候臨盆，她離預產期明明是還有半個月的……”
“你給我閉嘴！”牟聿惡狠狠的瞪着莫元平，強行打斷了他的話。
“莫元平，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你不要試圖顛倒黑白！”
莫元平被牟聿這一身凌冽的氣質給嚇到，他的眼眸縮了一下，苦笑。
“我知道你不信，也沒指望你信。”莫元平嘆了口氣，“於我來說，我享受了這二十幾年的富貴，也是值了，不再指望什麼。”
“我已經五十多歲了，有你在，我想東山在起也不可能了，與其讓我外面窮困潦倒，倒不如在牢裏安享晚年，至少還不能爲溫飽發愁。”
牟聿攥緊拳頭，沉默。
是啊，他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曾經想過要讓莫元平償命的，他母親和妹妹已經死了，他憑什麼還能好好的活着？
可是，就算他再怎麼不想承認，莫元平剛剛說的那些話確實有理，他怎麼可能會不明白？
所以，到了最終，他也只不過是將他送進了監獄。
他一輩子都在報仇，到了如今，他卻不知道這仇是不是已經報了。
而他今天之所以會來，也只是想給自己這22年的生涯畫一個句號。
“你說完了嗎？”牟聿紅了眼。
莫元平雙手交握，看了牟聿許久。
“你這麼多年，將我當成殺母仇人，我也沒什麼怨言，畢竟，你母親死後，我確實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牟聿，你是個聰明人，這個局裏，到底是誰笑到最後？你的母親，究竟是被誰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