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風是多麼努力想要擡起頭來,將自己找尋了十年牽掛了十年的孫兒看個清楚啊。
但是,他的努力只持續了一秒鐘,頭又無力地耷拉了下去。
他身上的創傷實在是太嚴重了。
可以說已經是彌留之際。
但是,他心裏還有不甘呢。
陸葉孫兒……十年而見,你過得好嗎?
陸葉整個人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這是!這是他十年來,第一次聽見爺爺正常的說話!孫兒……這兩個字裏包含的情意,陸葉哪會沒有感受到!爺爺!清醒過來了!從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陸葉已經沒有時間去專心琢磨這個問題了。
他一下子蹲下身,將爺爺的身子輕輕地摟在懷裏。
身上的化生毫不猶豫地朝着爺爺身子裹去。
但是,化生對爺爺來說,根本沒有用了。
一來,爺爺的身體被改造得有異於人,早已超脫自然法則了。
二來,爺爺已經油盡燈枯,強行吊着這一口氣,只爲將孫兒的臉龐看清楚。
“爺爺!爺爺!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陸葉啊!”
陸葉大聲地喊着。
陸凌風的頭這下子正對着陸葉。
但是,他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了。
他的頭努力地朝着陸葉的臉伸着。
一個老人家的努力,你會覺得有多悲涼?
陸葉湊近身子,紅着眼眶說道:“爺爺,我在這,我在這。”
陸凌風看着近在咫尺的陸葉,終於再度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雖然這十年來清醒過,迷糊過,混沌過。
但只有這短暫的彌留之際,才最值得自己留戀。
雖然只能看見孫兒幾秒鐘,哪怕只能說上幾句話。
也夠這十年荒唐堅持了。
陸凌風的嘴巴動了動,卻是溢出滿口的血來。
已經根本無法開口說話了。
陸凌風是有多麼想說話呀。
畢竟牽掛十年,心裏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跟陸葉說了。
他想跟陸葉說這些年自己的堅持。
他想跟陸葉說這些年自己算計的原因。
他想跟陸葉說那個超凡兒子的情況。
他更想跟陸葉說作爲一個爺爺,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哪怕是家長裏短,都是溫柔的。
但是,他已經說不出來了。
一個字,一聲嘆息,都發不出來了。
這種遺憾和委屈,讓陸凌風的濁淚,刷刷刷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爲何終於重逢,卻無言以對……陸葉看見自己的爺爺流淚,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抱住爺爺,眼淚也掉了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是等到這最後的時刻,爺爺才清醒過來!爲什麼!留給爺孫倆的時間,就如此短暫!陸葉已經知道爺爺清醒,也知道爺爺說不出話來了。
大羅神仙,也難救爺爺了。
陸葉含着淚,說道:“爺爺,我好想你,你知道這些年,我好想你。”
陸凌風聽到這話,眼淚更甚。
他的手想用力,卻抓緊陸葉的手,讓陸葉感受到,自己也是這般想念。
但是,他只是手指頭緊了緊,也握不住陸葉的手,也無法讓他感知另一番苦心和思念了。
陸凌風的嘴巴張了張,嘴裏再度涌出血水。
陸葉輕輕地擦拭着爺爺臉上的血水,終於無奈地接受了爺爺現在無法開口的現實了。
他也知道,爺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爺爺不能說。
那爺爺肯定願意聽吧。
爺爺,您願意聽您孫兒這十年怎麼過來的嗎?
陸葉正想着,爺爺的眼神又晦暗了幾分,好像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陸葉的心一急,緊緊地摟着爺爺,含着眼淚說道:“爺爺,您知道嗎?
這些年我過的很好。首發@@@
我當年離開陸家後,入贅了清城白家。”
“對了,我還娶了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老婆,她真的對我很好!在這世界上,除了爺爺,她就是我最親的人了。”
“風雪,你快過來,見見爺爺。”
陸葉朝身後大聲喊着。
誰都聽得見,這是一個兒孫無奈和悲涼的呼喊。
現場,瀰漫着一種說不出口的憋屈和不甘。
所有人,都知道陸葉心裏的着急和委屈。
但是所有人都幫不上忙了。
白風雪走到陸葉身邊的時候,早已涕泗滂沱。
沒有人比她清楚陸葉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也沒有人比她清楚,陸葉得知爺爺死訊後整個人的轉變。
爲了爺孫重逢,陸葉做了太多努力。
但是到頭來,換不來爺孫一字半句溫暖的對話嗎?
白風雪的手握住陸凌風的手,哽咽地輕聲喊道:“爺爺,我叫白風雪,我以後一定一定,會對陸葉更好的,他就是個傻子!爺爺,我會替您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
陸凌風的眼淚,洶涌得冒着。
此刻,對於一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老人家來說。
還能做些什麼表達自己的感情呢?
或許,眼淚是他現在唯一的語言了。
他用眼淚,感激白風雪,感謝這個孫媳婦。
“爺爺,我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的!您也看見了,我有這麼多兄弟朋友,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陸葉看見爺爺的眼神再度晦暗,就想一盞燈,只剩下最後一縷的昏黃的光亮。
陸葉知道,爺爺大限將至了。
“對了,爺爺,麒麟勢的人也在這裏呢,當初您一手造就的麒麟勢,他們是我最忠誠的兄弟姐妹,木小樓,聞人傾心,怒馬,財神,您還記得嗎?”
陸葉越說越激動,彷彿是在跟時間賽跑。
聞人傾心他們已經來到了陸凌風的身前。
只是木小樓換成了木蘭。
陸凌風艱難地轉着頭,對着聞人傾心他們。
但是,他哪裏還看得見啊。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孫兒現在過得很好,有個很好很好的妻子。
他也知道,自己的舊部也過得很好,對陸葉忠誠不二。
如此,就夠了。
還有什麼可牽念的呢。
這人道,這十年,走得也值了。
陸凌風的頭拼命想要點頭,給這些人世間最後的親人一個肯定的回答。
示意他們,自己聽到了,也無憾了。
而且,他也做到了。
他的頭重重一點。
卻再也無法擡起來了……陸凌風,寒地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