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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緊急鑼(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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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在這?”

    夜色籠罩着三合土夯成的老舊河堤,呂冬推開鐵皮手電筒開關,黃色光圈落下去,渾濁的河水就在堤下一米多點的地方,卷着成片的水葫蘆翻滾而過。

    這是隨時可能沖垮河堤的洪水!

    回過頭,河堤後面不遠處,老家呂家村隱沒在黑暗中。

    這不是2019年!

    呂冬記得非常清楚:2019年利奇馬臺風來襲,老家青照河發洪水,回去協助抗洪,連續在河邊奮戰三天,離開時駕車途經高速公路下橋洞,因爲過於疲勞,衝進了橋洞積水中,然後就不知道了……

    九成九在高速橋洞出了車禍。

    結果卻在青照河河堤外面醒來,還年輕了。

    從河堤外側爬上來時,呂冬就感覺到了變化,大肚腩不見蹤影,身上特有勁。

    此刻藉着鐵皮手電低頭掃了一眼,衣服也天翻地覆。

    腳上是沾泥的千層底,兩隻鞋前面都開了小窗戶,躲在後面的大哥格外涼快——透風、透氣、透水!

    腿上是粗布大褲衩,高端大氣上檔次,純手工縫製!

    再往上是淺藍色短袖T恤,夠肥,夠大,款式也夠老氣,自帶變醜光環,胸口有四個字:青照一中!

    呂冬有印象,最後穿一中校服,是在高考後的夏天。

    記得當初高考結束,洪水肆虐,青照河決堤,呂家村被毀!

    呂冬受過網絡時代轟炸,對現在的情況大致有所猜測。

    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高考結束後的夏天?年輕了?油膩中年肥男變成了壯小夥?

    精神還在恍惚,鐵皮手電敲了下額頭,疼!

    呂冬看向遠處,夜幕下閃爍着點點燈光,隱約有人影晃動,河堤上隔一段就有人值夜。

    東南邊二百多米外,燈光最爲明亮,一座橋連接着呂家村中心集街和對面的馬家村,這也是呂家村靠河最近的地方。

    橋頭的閘口已經上了閘板吧?

    這奔涌翻滾着濁浪的河流,緊貼呂家村北而過,一旦決堤,後果不堪設想。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夜風送來的歌聲中帶着滋滋啦啦的雜音:“來吧,來吧,相約一九九八……”

    昏黃移動的手電光圈後面,一個人沿着河堤走來。

    人沒到,一股臭味撲到了呂冬的鼻子上。

    呂冬是農家子弟,聞得出雞糞的臭味。

    比起豬牛羊馬,雞糞的臭味更加濃烈刺鼻。

    “冬子!”帶着鄉音的話傳來:“叫你巡河,跑哪了!”

    隨着人越來越近,呂冬看清了手電光暈後面的人。

    來人四十左右,臉上盡是農家漢子的粗糙,他右手拿着手電,左手腕掛着小收音機,指上提着銅鑼,鑼上用繩子拴着只破布鞋。

    呂冬記起這是誰:“你是……鐵叔……”

    鐵叔姓呂,老家的養雞專業戶,爲人有點摳,八十年代就被人叫鐵公雞,時間長了,比他小的開始叫鐵哥,晚一輩的就叫鐵叔。

    叫着叫着,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大號叫啥了。

    鐵叔停下,瞅着呂冬:“你個冬瓜,連你鐵叔都不認識了?”

    呂冬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記憶裏,高考結束第二天,青照河在晚間凌晨決堤,滾滾洪水衝向呂家村,村北的養雞場首當其衝,鐵叔和他老婆放不下場裏的雞,一起沒了。

    還有!

    發小李文越在那段堤上值夜,也沒了。

    當時那是呂家村最厲害的學霸,沒能見到211通知書。

    這條青照河除了最北匯入黃河的一段,其餘全在泉南市青照縣境內,泉南以泉水馳名,青照縣也不例外,南部山區衆多泉水匯聚成青照河源頭,一路向北流下。

    河不算大,冬季枯水期會斷流,正常雨季也就十幾米寬,兩米多深,河水低於河岸外的平地。

    流經呂家村北的這部分,河道是一個長達數百米的“S”型,連續幾處急彎帶來的水流衝擊,讓河堤壓力陡增。

    垮塌的就是最後一個急彎河堤。

    呂家村段河堤高過地面近三米,寬闊處能跑輕卡,窄處也能過農用三輪,以三合土夯成,修建於五十年代末,但呂冬打小就沒見維護修葺過。

    這與建國以來青照縣內沒有發過大水有關,上上下下都不重視,也缺乏應對經驗。

    這次洪水之前,根本沒人會把青照河與抗洪聯繫在一起。

    猜測轉爲現實,呂冬曾經目睹和聽說過的漸漸在腦海匯成畫面:洶涌的河水翻滾咆哮,泡透的三合土成塊掉落,不斷激起水花,伴隨着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河堤崩塌出巨大缺口,濁浪奔騰而出。

    洪峯一瀉千里,衝入缺口背後的村莊,席捲大片農田果園。

    他的家,他大伯的家,他家承包的蘋果園,乃至整個呂家村所有的家,大都被洪水衝倒,泡垮!

    這個生他養他的村莊,遭遇了建國以來最大的劫難!

    呂冬心間的恍惚快速消散,做最後確認:“鐵叔,今天幾號?陽曆!”

    農村很多人第一習慣說陰曆。

    鐵叔似乎很詫異,手電照向呂冬身上:“陽曆十號!”

    “九八年?”呂冬問道。

    鐵叔奇怪了:“還能九九年不成?你昨天才高考回來!這就忘了?還沒問你,考的咋樣?算,你那成績,當我沒問。”

    呂冬沒在意後面的話,高中就是買上的,胡亂混了三年,成績不提也罷。

    他心思完全在另一面,昨天高考結束?今天是……1998年7月10號!

    呂冬瞭然,他真的回到了1998年!

    但沒時間多想。

    這河堤,垮掉的那一段,就在今晚凌晨三點半!

    呂家村的命運拐點!

    呂冬顧不上多說,上前搶過鐵叔的銅鑼,衝着北邊撒腿就跑。

    鐵叔措不及防,朝呂冬喊道:“都十八了,還犯渾?留下鑼!”

    人跑得飛快,他沒辦法,又喊道:“冬子,慢點!別掉河裏,這大水,你水性好不頂用!”

    呂冬沒回頭,沒時間跟人解釋,也沒時間多想其他,手電照亮河岸,腳踩高低不平的硬化三合土,朝北邊跑去。

    鐵叔失望搖頭:“建軍是英雄,咋就生了個混小子?也就有把力氣,其他都不着調,遲早變混不吝……”

    河岸不是直線,又是晚上,呂冬心急如焚,哪怕沒搭理遇上的其他值守人,也跑不了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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