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教學樓裏轉一圈，呂建道看了下理論考試，職介所最新帶來的一批人，正抄答案抄得不亦樂乎，只要有手有筆又識字，個個都能過筆試。
回到辦公室裏，有跟着呂建道的，臉上全是討好的笑：“主任，還是你高。”
呂建道問道：“上一批補助今天就該下來了，到了沒？”
這人趕緊說道：“那邊有通知，資金調撥有點問題，可能得再等一兩天。”
呂建道哼了一聲：“這羣混蛋，眼裏只有錢，壓着咱們的補助不給，還不是想多要幾塊錢？”
這人附和：“就這，他們一點都不講究，這事沒主任帶着他們，他們連口湯也喝不上！”
呂建道說道：“打電話催着點，告訴他們，該他們的不會少。”
“我這就去打電話。”這人非常積極。
呂建道走到辦公室窗戶邊上，看向外面的實操考試中心，躊躇滿志。
再往上爬不大可能了，從縣城叫人踢出來，再回去太難太難，但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從冷衙門發配到這裏，本來是坐冷板凳，但老丈人多年的關係網確實厲害，來這裏混上個後勤科副主任的位置，年前主任出去學習上升一步，後勤科這地方就落在他手裏，上面正好籌劃職業考試中心，他敏銳的發現其中有運作的空間，決定要搏一把。
這一搏，真搏出個未來！
雖然付出不小代價，但他順利成爲職業考試中心的負責人。
再往上升是不可能了，政治生命基本結束? 呂建道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眼睛落在了錢上，有老婆孩子要養? 還想買車? 還想在大學城買房子? 這些都要錢。
弄死了我的政治生命，還不讓多撈點錢？
呂家村的那羣混蛋玩意，嘰嘰歪歪不幫忙轉戶口? 不把該得的那份給他? 他就當一輩子窮光蛋？
呂建道也不求再升職，力爭這幾年多賺些錢，過幾年提早辦個內退? 享受清閒富貴的生活。
跳出縣城那邊泥沼? 呂建道發現? 未來的日子又有奔頭了。
上面的政策是真的好? 藉着好政策? 好好大賺一筆。
雖然分錢的人一大堆? 但憑藉兩頭喫的優勢，大頭終究能落到呂建道手裏。
至於紀律方面，呂建道壓根就沒太擔心，從駕考到其他類型的考試，很多人不都這麼幹？
話說回來? 如果不是看到駕考那幫人玩出各種花? 他也想不到還能利用考試掙錢。
比起縣城搞公家廠子改制的那些人? 這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
筆試結束? 看到人紛紛進實操間，由於這批人都是自家職介所拉過來的，呂建道出辦公室? 去實操那邊轉一圈，下面那羣傢伙別搞的太過分。
來到實操間，職介所僱傭的人趕緊過來打招呼，呂建道沒有接他們遞來的煙，前面有人似乎在爭執。
是汽修那邊的考官和職介所的人。
這幫傢伙就不長點眼？不叫人省點心？
呂建道趕緊走過去，問道：“怎麼回事？”
五六個人圍在這附近，管考試的人趕緊過來：“主任……”他一把拉過來個也就十三四歲的孩子：“這個不好弄。”
呂建道看一眼，這頂多是個初中生。
職介所的人連忙湊近一點，低聲說道：“本來報名的是他爹，他爹臨時有事沒過來，就從學校里拉了兒子過來幫忙頂數，於經理那邊說沒問題，我們就帶着過來了。”
呂建道看他一眼，又看管考試的人：“平時怎麼跟你們說的？思想不要僵化，腦子要活泛一點，考慮問題要全面！”
管考試的人瞬間無語，冒名頂替啥的無所謂，最近做的太多了，但這十三四歲的初中生，拍下照片交上去，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呂建道看了看有些零件和工具上黑乎乎的機油，說道：“臉上多塗一點，換身成熟些的衣服，拍照注意角度，差不多就行！”
管考試的人一想，也是個辦法：“主任，還是你厲害！”
呂建道教育道：“遇到問題多動動腦筋！”
職業所的人剛要拉着初中生去換衣服，鐵柵欄門那邊一陣喧鬧，只見有七八個人過了鐵門，大步朝這邊走過來。
呂建道注意到的時候，人已經快到近前了，走在前面的人穿着板正，黑皮鞋亮的反光，戴着眼鏡的面孔可能連三十歲都不到。
這人呂建道認識，縣裏的常委之一，大學城管委會的一把手楊烈文！
呂建道之前跑到呂家村去找呂冬，其中目的之一就是能跟楊烈文搭上關係，沒想到竟然在這裏撞上了。
再後面，好像是縣裏管紀律的一位副職，還有幾個呂建道不... 建道不認識。
這羣領導跑來幹啥？呂建道心裏咯噔一聲。
但人來了，裝不認識跑掉肯定不行，呂建道趕緊上前一步，打招呼：“楊主任好，我是……”
楊烈文根本沒有廢話的心思，這兩天暗地裏的調查都做了，剛纔幾個人又在遠處看了一會，大體上看到不少情況，這些人真的是肆意妄爲。
呂建道還想說話，卻被趙幹事攔住了。
楊烈文直接來到那個初中生跟前，看他掛在脖子上的考試證，笑着問道：“過來考試的？”
初中生本來挺緊張，見到楊烈文態度溫和，說道：“是，叔叔……”他指了下旁邊職介所的人：“我跟着他過來考試的。”
楊烈文的態度一直挺好：“同學，你叫什麼，多大了，在哪個學校讀書？”
職介所的人有心插話，卻讓另一個人攔住了。
初中生沒想那麼些，直接說道：“我叫曹守賓，下個月14，在寧秀鎮中心中學上初二。”他似乎想到啥，趕緊辯解：“我沒逃課，是我爸向學校請假叫我來替他考試的。”
楊烈文又問一句：“你能參加這種考試？”
初中生指指職介所的人：“我爸說了，聽他們安排就行，考完就能領錢……”
呂建道聽着這些話，手腳不自覺的抖動起來。
這領導不守規矩，下來視察不提前打招呼，哪有這麼幹事的？
不知道上面有領導要來，根本沒想着要遮掩，後面該咋辦？會不會出事？
楊烈文拍了下初中生肩膀：“沒事趕緊回學校上課，你這年紀，學業爲重。”
“好，好。”初中生看不明白，卻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嗓子因爲緊張有點沙啞：“叔叔，我學習挺好的。”
楊烈文不再多說，也不看呂建道，來到一箇中年人跟前：“老路，這邊交給你了。”
老路點點頭：“人都過來了，馬上控制現場。”
“領導！”呂建道不想坐以待斃，知道一旦落到這些人手裏，自個別說堅持了，估計到不了中午就竹筒倒豆子，必須想法子自救。他倒也有幾分急智，衝楊烈文說道：“楊主任，我是呂冬他五叔！”
楊烈文彷彿沒有聽到，徑直離開職業考試中心，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跟在後面的趙幹事連忙掏出手機，給呂冬打了個電話，說了兩句立即跟過去。
他速度極快，趕在楊烈文上車之前，追過去說道：“領導，這件事就是呂冬和小宋發現的，呂冬說了，堅決擁護和貫徹組織上決定！”
楊烈文沒有說話，直到上了車，才說道：“小趙，你再看見呂冬和小宋，跟他們說一聲。”他接着說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呂冬和小宋無關。”
趙幹事知道領導是要保護這倆人，應道：“明白。”
楊烈文說道：“回管委會，小趙你給相關負責人打電話，下午統一開會，討論這件事的善後和改進事宜。”
桑納塔轎車離開交通技校，沿着大道直奔管委會而去。
這個事纔剛開始，還是他們這邊主動發現處理，後續很多事都好說。
…………
縣城，城關村，鳳舞職業介紹中心。
一輛公務麪包車開過來，停在職業介紹中心門前的路邊上。
當有強力領導推動一件事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往往快的驚人。
一男兩女三個人走進職業介紹中心。
聽到風鈴響聲的於鳳舞擡起頭，問道：“你們……”
其中一位中年女士說道：“請問，你是不是於鳳舞同志？”
“我是。”於鳳舞應道。
旁邊年輕一些的女人出示相關證件和手續：“於鳳舞同志，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於鳳舞出生的家庭，就決定她明白怎麼一回事，立即說道：“我不去！我不去！你們沒有權力，我也沒有配合你們的義務！”
兩個女人上前一步，防止意外情況發生。
於鳳舞尖銳的嗓音響起來：“你們以爲我想這麼做？還不是叫你們逼的！我好好的在單位上班，安穩的工作生活，改制改制，改來改去，廠子改破產了，我的工作改沒了，就給發那麼一點錢，叫人怎麼過下去？我不想法子掙錢，怎麼過日子？孩子怎麼上學？”
她的聲音越發尖銳：“我願意幹這種事？還不是叫生活逼的！把我的工作還給我！還給我！這是你們欠我得！我只是把欠我的東西稍微拿一點回來，有什麼錯！有什麼錯！有本事你們沒了工作試試！看這日子怎麼過下去！”
中年女人面沉如水：“這不是你違法犯罪的理由。”
開業不到一個月的鳳舞職業介紹中心，就此關門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