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宮中有侍衛傳令,讓您立刻進宮一趟。”
書房外,府內老管家的嗓音帶着幾分疲倦與惶恐,這位在大史府做差十數年的老漢,明顯察覺到了今夜的不同尋常。
書房門打開,李長壽緩步走了出來。
這具紙道人身着暗紅寬袍,蒼白的長髮束起鶴冠,還是那般精神矍鑠,一如多年前剛入住此地那般從容,且精力旺盛。
李長壽在袖中摸出一封信,遞到了這老管家手中,笑道:
“今夜我去王宮後,你就鎖上大門,讓府內的兵衛不要隨意外出,有人來問你就說我已去王宮之中。
等明日各處安穩了,你將這封信打開,裏面有打開我書房櫃子的辦法,裏面的錢財,你就給府內的人分了吧。
也算是你我一場緣法。”
那老管家握着信封的手有些顫抖,“大人,您這是……現在城內風言風語傳的厲害,前幾日都在說大王病重,您、您可別出什麼事!”
“並非出事,而是該離開了,”李長壽擡手拍拍老管家的肩頭,“莫要多想。”
言罷,李長壽腳下生出一縷煙霧,將自身緩緩托起半丈,身形一轉直接出現在前院無人處,不急不緩地走向門庭。
那管家張張嘴,卻只是低頭對着李長壽紙道人的背影跪伏了下去,在夜色中留下一聲輕嘆,似是在感激這些年的關照。
李長壽出得府門,大隊甲士一擁而上將府門圍了起來,一名中年將領向前抱拳、低頭,高聲呼喊:
“大人,大宰請您即刻入宮,末將已爲您備好馬車。”
“不是牛車啊?”李長壽皺了皺眉,老氣橫秋地道一句:“我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顛簸。”
那將軍尷尬一笑,低聲道:“事態緊急,還請您遷就一下,若是顛了您,末將砍了那趕車的腦袋!”
正牽馬車過來的兩名兵衛禁不住哆嗦了下。
“不至於,不至於。”
李長壽擺擺手,一個健步邁上車架,把旁邊一羣甲士看得眼都直了。
這要是放李長壽藍星老家,旁邊這羣年輕人估計要齊聲稱頌:
【臥槽,這老大爺,哎喲喲,臥槽……】
放南洲俗世也就只能一句:這老大人,身子骨當真硬朗。
車轅咕嚕嚕地轉動,李長壽坐在馬車中搖搖晃晃,一路朝王宮疾馳而去。
同一時刻,大王宮周圍的衆大臣府邸外,一輛輛牛車、馬車在兵衛的護持下趕赴王宮。
此前數日,朝歌城內風聲鶴唳。
老王的身體每況愈下,此時已近乎油盡燈枯;三位王子在王宮內守候,朝政暫由大宰執掌。
此時大宰深夜召集衆大臣,無外乎一件事。
王已經不行了。
李長壽卻知,帝乙在兩個時辰前已死去,朝歌城上空曾有人皇氣運顯化的蒼龍現行,隨後自行散去。
此時用望氣之法觀察朝歌城,能見朝歌城上空雲蒸霞蔚,一片紫紅色的雲霧不斷翻涌。
那正是尚未重聚的人皇氣運,代表着此時人皇之位懸而未決。
雖子受是嗣子,但王宮中必然出現了變故,不然不至於拖延兩個時辰。
凡俗、王位、貪慾、私心……
這一夜,當真適合玉鼎師兄來此地悟道。
不多時……
“大史大人,已到了。”
“嗯,”李長壽應了聲,掀開車簾,被兵衛扶下車架。
周遭,一架架車馬橫七豎八地停放着,一位位老臣被接連攙扶下來,快步趕向大王寢宮。
那些急促的腳步聲,宛若雨掃芭蕉,又似敗軍亂涌。
李長壽混在老臣羣中,不斷有人湊過來想說句話,都被他用手勢制止。
很快,這批大臣便趕到了寢宮前。
此地已聚了上百名文臣武將,但有資格進去者少之又少。
“大史大人!”
有老臣高呼一聲,前方圍着的衆大臣努力讓出一條路,李長壽疾步前行,皺眉進了虛掩的宮門。
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宮殿內有些陰暗,似乎是爲了刻意凸顯此時壓抑的氛圍。
向前走,朝中十數位文武大臣聚在大殿正中的牀榻前,李長壽定睛看去,竟都是些封神榜上有名、自己小本本上暗戳戳記下之人。
比干,年富力強,有七竅玲瓏心,掌大商刑罰。
杜元銑,司天監大臣,研究天文星象,知曉節氣變化,定大商每年耕種之月份。
梅伯,諫言大夫,主如何與大王慪氣。
商容,外尹,本是主內務大臣,與大宰分管內外,但因商君忌諱,此時只是虛職。
還有初現老態之聞仲,王子少師,輔佐王子……
等等。
李長壽暗中計算,卻發現那本有資格入內的黃飛虎,此刻卻不在殿內。
在這些大臣之前,便是跪在牀邊的三位王子,各自低頭不語。
子受是嫡長子,跪在最前,身後兩個中年文士,便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微子啓、微仲衍。
李長壽的腳步聲,引來道道目光注視,微子啓與微仲衍都對他投來善意的目光。
唯獨子受,只是跪伏在牀前,絲毫不動。
那白髮蒼蒼的大宰快步迎來,低聲道:“大史,你總算來了,大王已是昇仙而去,還請你寫下史言,流傳後世。”
李長壽虛弱地咳嗦兩聲,自袖中拿出一方華美的布帛。
“寫好了。”
“寫!”大宰瞪了眼李長壽,幾位老臣皺眉看了過來。
李長壽低聲道:“萬無一失,有備無患。”
那大宰將布帛打開,靠去側旁燈臺,仔細讀了一遍,而後緩緩點頭。
“既如此,老臣就去對衆大臣宣告大王昇仙之事,還請三位王子勿忘執禮。”
言罷,大宰端着布帛,命宮人打開宮門,用一種獨有的強調,高聲呼喊:
“大王!崩!”
殿外衆臣齊齊安靜了下來,牀邊子受哽咽高呼:
“父王!”
微子啓、微仲衍齊聲高呼,比干低頭垂淚,衆大臣盡皆躬身嗚咽,大殿角落中傳來女眷痛哭聲。
哭聲自大王寢宮朝各處蔓延,不多時王宮內盡是嗚咽之聲。
這是禮,須得尊,不哭那是要治罪的。
一個時辰後,哭聲息止。
大宰高聲呼喊,命女祭向前祈禱誦經,此過程要持續一日一夜。
隨之,大宰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