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了卡在少女嘴裏的塑膠管子，問：“這是什麼？”
護士說：“她是自殘患者，這管子用來卡住她的牙齒，防止她咬斷自己的舌頭。”
杜毅明示意護士把少女放開，然後看着她問：“你是白曉夜？”
她低着面龐，輕輕點頭。
“你會咬自己的舌頭嗎？”杜毅明繼續問。
白曉夜馬上用力搖頭。
“把那東西拿掉吧。”杜毅明對護士說。
護士一臉爲難地朝劉院長看了一眼，徵得了院長的同意之後，她們才把白曉夜後腦上的扣子鬆開，解下了卡在她牙齒中間的管子。
“我們能聊聊麼？”杜毅明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對這個女生問道，結果對方只是沉默不語。
氣氛尷尬了一下，劉院長在杜毅明耳畔悄聲說：“她就是這樣，不會跟人說任何話。”
“爲什麼要把她的手綁着？”
劉院長低聲答道：“她很聰明，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幾次破壞了門鎖，想要逃跑。只有綁起來才能讓她別亂來。”
“白曉夜，我只是想跟你聊一下，我可以讓他們給你鬆綁，但你能保證你別逃跑嗎？”
白曉夜還是不說話。
又是一陣冷場之後，劉院長一臉窘迫，只能是暗暗嘆了嘆，賠笑道：“杜警官，她平時就是這樣……”
杜毅明朝值班室的玻璃看了一樣，突然說：“剛纔你在看新聞，是關於黑霧的報道吧。”
“……”
女生雖然還是不說話，但是修長的睫毛卻突然翕動了一下。杜毅明注意到了她的反應，繼續說：“關於這件事情，我是調查的負責人，知道很多新聞沒有提到的細節……以及那個生還的男生。”
白曉夜的雙眼突然發出了亮光，頭部慢慢擡起，露出了頭髮下面一張皎美的臉龐：“告訴我……”
白曉夜的反應讓劉院長和幾個護士都倍感驚訝，杜毅明也暗暗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我們找個地方聊一下吧。”
“可以，但是有個條件。”她說。
“什麼條件，只要我能答應的都可以。”
“帶我離開這裏，到外面去談！”
杜毅明轉向了劉院長：“院長，我可以把她帶出去麼，不會太長時間。”
劉院長頓時緊張了起來，湊到了杜毅明耳旁說：“杜警官，這個病人很聰明，也很狡猾，她爲了逃出這裏已經不止一次騙人了！”
杜毅明堅持道：“我會盡快把她送回來的。”
劉院長一臉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隨後，白曉夜被護士帶去換了衣服。再度來到杜毅明面前的時候，她已經完全恢復了普通女生的樣子，更加顯得落落動人。沒有穿上病服的白曉夜，讓杜毅明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是個精神病患者。
“我還有個條件！”在大門外，兩人坐上了車，白曉夜又說。
“有什麼條件都說吧。”
“去百草屋聊，我已經很久沒去那裏了。”
“百草屋？是北江街的一家茶室吧，我也去過一次。”杜毅明笑了一笑，便發動汽車，朝百草屋的方向駛去。
這條路，途中要通過一座陳舊的吊橋。雖然橋身依舊結識，但是兩邊的護欄都已經損壞脫落，開車在這座橋上行駛很沒有安全感。杜毅明緊緊把握着方向盤，好不讓車子突然走偏，衝到橋下。
可當車子經過橋的一半路程時，白曉夜卻突然打開了車門，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正好落到了下面的大河中。
“白曉夜！”
大腦愣了兩秒，杜毅明才大喊出聲來，同時背後流出了大片的冷汗。
“這個白曉夜，她故意叫我去百草屋，就是爲了在這個地方逃跑？”意識到這點，杜毅明馬上加快速度，把車子開到了岸邊，然後衝下堤岸。
從這裏看到橋上，將近十米的高度就連杜毅明這個警察都有點心悸，更不用說是從車子上直接跳下來。那個女生，到底是哪來的那麼大的勇氣？
很快杜毅明就在河水裏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腦袋，馬上就認出那是白曉夜正在水裏奮力遊動。河水的激流不停地將那個小腦袋淹沒下去，好像隨時都會把那個瘦弱的女生壓入河底一般。杜毅明立刻大叫：“白曉夜，危險，快回來！”
那個女生奮力在水裏遊動，一邊還大叫：“我不要！回去我會死的，我不想死！”
不想死？可是她剛纔的嚇人行爲和找死有什麼分別！杜毅明不管那麼多，立刻一個衝刺便跳入水中，朝白曉夜遊過去。
“不要過來，不要把我抓回去！不要過來！”
白曉夜驚慌地叫嚷着，一邊奮力划水。結果一時間沒有注意到前方，咚的一聲頭部就撞擊到了橋墩上。這個女生立刻昏了過去，身體也被河水衝向下游。幸好杜毅明很快就在後面拖住了她，在激流中使勁渾身力氣把她拖到了岸邊。
杜毅明把雙眼緊閉的白曉夜放到水泥板上，自己剛站起來想緩一口氣，那個女生居然立刻就翻身爬起來往岸上逃跑。
看着那個纖細的身影不顧渾身淌水奮力朝上面跑去，杜毅明簡直是目瞪口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大叫着追上去：“你給我站住！”
“求求你，別再追我了，放過我吧，我不想回去了啊啊！”
杜毅明怎麼可能讓這個女生跑掉？腳上一加快速度，很快就拉進了距離。白曉夜身上還在淌水，步伐也凌亂不穩，終於在停車的附近被杜毅明抓到，一把按到在地。
白曉夜掙扎着哭叫道：“杜警官，放了我吧，如果再回到那裏，我一定會死掉的！”
杜毅明一邊壓住她的撲騰的手腳，一邊說：“你不光有自殘的傾向，還有嚴重的妄想症，以爲所有人都會迫害你！”
“我不是精神病人，我沒有病！”
“那你爲什麼要逃跑？”
“你弄得我好疼，放開我再慢慢說！”
“你覺得我還會聽你的話？給我進去！”
杜毅明一手打開車門，一手拉起了白曉夜把她推進了車子裏。此刻他暴力的行爲惹得附近的人不斷駐足觀望。要不是他開着警車，估計已經有不少人以爲他是歹徒了。
這次杜毅明按下了一個按鈕，把車門全都鎖死，以免這個女生再度逃脫。
“你鎖門就鎖吧，至少把窗打開，太悶了！”少女在旁邊抗議。
杜毅明再也不聽：“門都沒有，現在你老老實實坐着，我會送你到警局。有話到那裏再說！”
“我現在又溼又冷，你要這樣帶我到警局去問話嗎？”白曉夜紅着眼睛嗚咽起來，雙臂抱住胸口瑟瑟發抖。
杜毅明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白曉夜那楚楚可憐的樣子，終於還是無奈地扭了一下頭，手臂用力敲了一下方向盤：“好，行，我就帶你回我家去換換衣服，不過要是再耍什麼花樣，我就直接把你送回醫院，我說到做到！”
杜毅明的車重新開上了公路，一個小時後停在了他家的門前。在家裏，他讓白曉夜換上了他妻子的衣服，然後給她倒上了一杯熱水。
白曉夜雙手捂在杯子上，身上還裹着毯子，就這樣一臉可憐地坐在杜毅明的對面。看着那張精緻的小臉，杜毅明肚子裏的火氣實在是沒法再發出來。
“你爲什麼要逃跑，你到底在怕什麼？”杜毅明問。
白曉夜一連喝了幾口水，才說：“我……怕死。”
“你剋制一下你的妄想好不好，這裏沒人會害你！”
“有的！”白曉夜突然提高了聲音，“它們就在我的周圍，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都想要殺死我！”
杜毅明問：“它們是誰？”
白曉夜又沉寂了下去。
“回答我的問題！”
“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在你看來，我只是一個精神病人罷了。自殘，妄想，暴躁……可這些問題我根本就沒有！在精神病院，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因爲說過的話沒人相信！”
“你說那些問題你根本沒有？”杜毅明拿出了檔案袋，從裏面取出了一疊相片，丟到桌子上，“看看這些，自己把脖子掐出的勒痕，自己用玻璃割開的傷口等等。在別人看來是自殘的行爲，你打算怎麼解釋？”
誰知白曉夜抓起桌子上的相片，雙手一使勁就全部撕成粉碎，然後丟到地上：“這些相片只是記錄了最後的結果，可事情發生的經過，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你真的以爲我會掐住自己的脖子，或是在洗澡的時候把自己淹在水桶裏？”
“好，那你告訴我你知道的經過，好讓我相信你是個正常的人！”
“你真的會相信？算了，根本不可能，你只會以爲我在胡言亂語。”
杜毅明說：“我不知道前面人是怎麼樣，但是我和他們不同，我已經着手調查黑霧很久了，也見過了不少離奇的事情。黑霧的存在，絕對已經超出了我們人類目前的認知範圍，因此調查也一度進入膠着狀態。所以你知道些什麼，不妨跟我說說，我會尊重你說的一切。”
“……”
“另外，你對那條新聞很在意吧。那麼作爲交換，只要你提供了你知道的事情，我也會告訴你郎豐高中的事情。”
白曉夜的目光終於妥協了下來：“我要從哪裏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