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餘頭就是水頭村的赤腳醫生。
他本來受唐藍馨所託，要把孩子交到一個姓陸的教授手中。
結果，還沒等到人，就被活活燒死了。
孩子也不知所蹤。
夏染染聽着這段慘烈的過往，只覺得心中堵得慌，有無數的憤懣無處發泄。
她都如此，更何況是盛博易呢？
夏染染忍不住看向身邊的老人。
只見他雙手死死攥成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身體還在輕微顫抖着。
良久，他才咬着牙根，一字字問：“那些畜生呢？”“都被槍斃了！”水頭村的村民搶答，“去年就被槍斃了，一個都沒落下，咱們村的人都去派出所看了公告，回來後咱們還一起祭拜了盛老師和唐老師。壞人遭到報應了，他
們也能安息了！”
盛博易呆呆地站着，然後笑起來。
笑聲嘶啞，聽不出半點喜悅，反而讓人心中發酸。
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壞人是遭到報應了。
可那又怎樣呢？
他的兒子兒媳，還有他那連見都沒見過的孫女，再也回不來了。
盛博易的身邊圍滿了人，可是沒有人勸他別笑了，別哭了。
村民們也都默默流着淚。
直到日頭漸毒，夏染染怕盛博易的身體撐不住。
才問餘國民：“盛老師和唐老師沒被遷去京市陵園前，是不是葬在這裏？我們能知道他們葬在哪嗎？”
餘國民和村長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踟躕的表情。
餘國民最終咬了咬牙道：“我帶你們去！”
夏染染道：“不如這樣，盛老先生，你先去休息一下，喝點水……”
盛博易卻猛然打斷她的話，“現在就帶我去！”
夏染染輕嘆了口氣，只得倒了一杯水給盛博易，希望他的身體能撐住。
……
餘國民和村長在前面帶路。
夏染染攙扶着盛博易跟上。
李天冬夫婦守在後面。
不少村民都不放心地小心翼翼跟在身後。
一行人頂着大日頭默默地上了山。
餘國民的腿是瘸的，平常走路還不覺得，爬山的時候卻異常喫力。
但他像是沒事人一眼，沒喊一句苦，爬山的動作也沒半點停下來。
夏染染幾次想讓他休息一下，都被他憨憨笑着拒絕了。
然後，繼續吭哧吭哧往上爬。走在旁邊的老村長突然長長嘆了口氣，“國民他爺爺去的時候，這孩子差點走不出來，最後還是盛老師和唐老師開導，又教他讀書，才讓他慢慢轉變，現在出息了，還當上
了公社主任。”
“國民他一直把盛老師當哥哥一樣，每次那些畜生來的時候，我們村裏人膽小不敢上前，但國民就會衝在最前面。他那條腿，也是這麼被打斷的。”
盛博易的腳步猛然一頓。
老村長抹了把臉，滿手的溼潤，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盛老師死了，最自責的就是國民了。他說他那天不該因爲腿疼就不去上工，否則，盛老師也就不會……”
正說着，前方傳來餘國民興奮的聲音，“到了，就是這裏。”
夏染染驚訝的發現。
雖然盛昌明和唐藍馨的屍骨已經被遷到了京市的陵園。
但水頭村這裏，竟然還留着他們的墓地。
只是這墓地又與普通的墓地有所不同，墓地建造的格外大，在這個年代來說，甚至可以算是豪華。
上面刻的除了盛昌明和唐藍馨的名字外，還有【師恩浩蕩，流芳千古】等句子。
但最讓人動容的還是墓碑的背後。
這裏刻着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字。
【唐老師，我爹孃同意讓我繼續讀初中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以後做一個像你一樣的科學家。】
【盛老師，我考上中專了！】
【盛老師，唐老師，我去外面打工了，我會一直找妹妹的，我相信她肯定還活在這世上。】
棺槨是用石板搭成的。
石板上同樣密密麻麻刻着許多字。
但卻不是漢字，而是一個個複雜的公式和推理過程。
夏染染對這些公式看不太懂，但盛博易看了一會兒後，臉色卻微微一變，忍不住顫抖着摸了上去。
旁邊的村長啞聲道：“盛老師直到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刻，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的學生和他研究的東西。所以我們就把這些東西都刻了給他。”
村長的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那一晚的場景。
昏暗潮溼的房間內，盛昌明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顫顫巍巍地從牀褥底下拿出一個本子，交到唐藍馨手中。
水頭村的人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
對於盛昌明和唐藍馨這兩個學神之間的交流根本連聽都聽不懂。
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晚上，盛昌明說的每一個字，他們卻到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藍馨，我不甘心啊！”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咱們一起研究的那個WS105就能研發成功了。我一直期待着這一天……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呢？”
牀上的盛昌明流着淚。
牀邊的唐藍馨泣不成聲。
水頭村的村民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卻也跟着哭起來。
盛昌明捏住了唐藍馨的手，啞着嗓子，顫聲道：“藍馨，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你沒有跟着我回國，也不用受這份苦。”唐藍馨噙着淚連連搖頭，她握着盛昌明的手，一起捏着那本子，哽咽道：“昌明哥，我愛你，跟着你一路走到現在，我一點都不覺得苦，反而很開心。而且我也是華國人，
我同樣愛我的祖國，能爲祖國效力，我怎麼會後悔呢！”
“你放心吧，我……我知道你的願望，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把我們的研究進行下去，我們的WS105會成功的。”
盛昌明的臉上，這才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
村長說到這裏，臉上露出越發悲嗆的神情，“可誰知道，唐老師也沒能撐過去。唐老師死後，那羣畜生還要把他們用過的書和筆記全都找出來燒了。”“我們提前得到消息，爲了保住盛老師的筆記，只能全村人一起努力，偷偷把上面的東西全都刻在石頭和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