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口村,正在地裏勞作的許大力被自己媳婦叫回來之後,在院子裏隨意沖洗了下手腳的泥巴,然後掀開簾子,走入屋內。
而他的媳婦則搬了一條小板凳坐在自家院子門口,狀似在挑揀笸籮裏的黃豆,實則警惕地看向四周。
屋內,早就坐着一個臉上帶着面巾,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
這季節,已經是夏天,穿短袖都嫌熱,裹成這樣怎麼看怎麼古怪。
但許大力卻彷彿對女人這樣的裝扮早就習以爲常。
進屋後,他在女人的對面坐下,開門見山道:“打胎六十,是今天做還是換日子做”
許大力是一名黑醫,專門做給人打胎的生意。
在這個提倡多生多育的年月,想要打胎是很不容易的,這也使得像許大力這樣的黑市打胎醫生有了生存的空間。
女人嚥了咽口水,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我想讓你先幫我確定下我是不是已經懷上了。”
許大力點點頭,熟門熟路地摸上脈搏,果然摸到了清晰的滑脈。
他點頭道:“懷上了,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這句話一說出,就看到對面的女人劇烈顫抖起來。
擱在自己面前的手死死攥成拳頭,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來。
不過許大力對於這樣的情形早已見慣不怪。
會來黑市打胎的女人誰沒點見不得人的東西會情緒激動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等了一會兒,等對方情緒稍稍平復,才問道:“是今天打還是下次打要不你回去考慮一下。”
“你先出去”對面的女人嘶聲道,“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許大力撇撇嘴,還是走了出去。
等確定許大力走了,女人才將手按在腹部,發出困獸般憤怒痛苦的哀鳴。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上天要對我如此不公平”
“既然給了我重來的機會,爲什麼還要如此折磨我”
窗外的風吹進來拂起女人臉上的面上,露出一張猙獰的臉。
若是夏染染在這裏,一定能一眼認出來,這女
人就是她堂姐夏海棠。
夏海棠的雙手呈利爪形狀,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似乎是想要把裏面的東西摳出來。
牙齒更是咬的咯咯作響。
爲什麼她會懷孕
明明今世重生回來後,她就跟郭德彬那個渣男劃清了界限,爲什麼她還是會懷孕
夏海棠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某天晚上。
那時她想算計夏染染被郭德彬玷污,誰知那女人狡猾多端,根本就沒上當,反倒讓她和郭德彬
是夏染染
是夏染染讓她有了這個孽種
而夏染染自己,日子反而越過越好。
那個女人的存在,就像是她的剋星,吸走了她所有的好運。
不,她不允許
重活一世,她絕不會讓自己落得跟前世一樣悽慘
“夏染染,我不會放過你,絕不會放過你的”
“我一定要讓你把欠我的東西,統統還回來。”
許大力在外面等了半個多時辰,裏面才傳來女人嘶啞的喊聲。
他大步走進去,不耐煩道:“決定好了沒有”
對面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氣,把三十塊錢推給許大力。
許大力皺皺眉,“我說過了,打胎六十,一次結清,現交現打。”
意思是提醒對方,這錢,不夠啊。
夏海棠微微低垂着腦袋,沉聲道:“不,我不打胎,這錢給你,就當是封口費了,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
許大力一愣,隨即自然是滿口應承。
什麼都不做就拿三十塊錢,這種好事他怎麼能錯過呢
直到看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他才哼着歌回去。
今天真是碰到了個傻缺,不打胎就肯付他三十,這錢可是白賺的。
只不過那女人的孩子顯然是見不得人的,她不在自己這裏打胎,要怎麼辦呢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中轉了轉,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管她怎麼辦呢,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只要有錢賺就行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雙搶”前夕。
一大早,村裏的大喇叭響起,裏面傳來生產大隊沈長勇的聲音:“社員們注意了,社員們注意各家馬上派出一個代表到曬穀場集合,開雙搶會議。”
聽到是雙搶會議,整個村一下子熱鬧起來。
道路上時不時能看到結伴奔走的人羣。
雙搶會議是非常重要的。
會議中有關於分工的安排,如果一不小心去晚了,給大隊長留下不好的印象,那麼就有可能分派到最不好的活計。
等夏染染趕到的時候,村裏人已經到了大半。
許雯雯看到夏染染,立即招手讓她過去:“染染,這邊,這邊”
許雯雯是學校老師,平時雖然不用下地,但是到了雙搶時節,所有的一切都要爲糧食大計讓路,就算學校也不例外。
那些沒喫過什麼苦的知青們,最怕的就是這種時候,因爲往往會累得人每天連腰都直不起來。
與許雯雯在一起的不少知青臉上都帶着不甘不願的愁苦表情,比如陸廣成。
許雯雯倒是沒有,她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臉上帶着青春洋溢的笑容。
看到夏染染過來,雙眼亮晶晶的,更是顯得朝氣蓬勃。
自從嘗過了夏染染的手藝,許雯雯就對夏染染驚爲天人。
每隔幾天,她都會拎着一包東西上門,然後去夏染染家蹭飯。
對於許雯雯,夏染染也是很喜歡的。
這個女知青青春洋溢,鮮活靈動,性格又率真善良。
面對不公的事會挺身而出,又知道量力而爲,從不魯莽行事。
明明家世很好,對於嶴口村村民卻完全沒有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
在學業方面,許雯雯也一直在努力上進,從未停止學習,完全不像這個年代許多女子一般只想嫁個好男人。
對於這樣的許雯雯,夏染染自然也是很樂意親近的。
一來二往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與朱迎春和趙大嬸他們那般拿她當妹妹和晚輩疼愛不同。
許雯雯更多像是夏染染的知心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