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肚子突然就有些疼。
之前肚子疼,我稍微休息一下也就不疼了。
這次我緩了好一會兒不僅沒有好轉,還有越來越疼的趨勢。
我擔心是早產,便趕緊收拾好東西往醫院走。
入冬了,大晚上天兒很冷,老胡同裏靜悄悄的,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破舊的路燈苟延殘喘着,發出微弱的燈光,勉強可以爲老街道照明。
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一邊往衚衕口走,一邊低着頭用手機叫車。
經過一個小窄巷子的時候,我突然就聽到了一陣咯吱聲。
那是皮鞋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音。
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等我往聲源處看去,一個漆黑的麻袋突然就罩在了我的頭上。
緊跟着,我就感覺有人重重的在我的後腦勺上劈了一下。
他的動作嫺熟而又利索,根本不給我任何叫出聲的機會,我便直接失去了直覺,暈了過去。
我是被寒風吹醒的,冬天颳風說是刮刀子也不爲過。
凌厲的風聲不停的在我的耳邊呼嘯着,凌遲着我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
風聲中,隱約還有咯吱咯吱的搖晃聲,我努力的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撐起身體,整個人便劇烈的搖晃了幾下。
而後,一種乘坐電梯急速上升的超重感突然就席捲了我的全身。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就觀察了一下週圍的環境。
這麼一看,我整個人都差點被嚇飛了魂兒。
我居然被鎖進了一個大鐵籠子裏。
大鐵籠子是正方形的,焊接着的鐵欄杆彼此間距不算寬,但也不窄,足夠我伸出一條胳膊去。
我正趴在大鐵籠子的底端,籠子的上方焊着兩個大鐵環,鐵環上面拴着好幾根鐵鏈子,鐵鏈子的末端掛在一個大鐵鉤子上,看起來像是吊車一樣的東西。
此時,那大鐵鉤子正勾着我的籠子,快速上升旋轉着。
天很黑,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只有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投射燈,不斷的轉換着方向,在天空中掃動着,時不時晃過我的臉,而後再遠去,再回來,再遠去,如此反覆。
艱難的滾動了幾下喉頭,我按捺着心中極度的恐懼,藉着燈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陌生的大碼頭。
水泥碼頭邊停靠着好幾艘遊艇,在遊艇的不遠處則是幾艘破舊的老輪船,在夜風中不斷搖擺着身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我低着頭掃向籠子離開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那裏站着好多個身穿黑西裝的保鏢。
那些保鏢遠遠的站在碼頭上,也正往我的方向看。
在那些保鏢中央,有個人背對着我站着,正在打電話,在他的手裏,有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應該是煙。
我眯着眼睛仔細的觀察着他的側臉,但因爲距離太遠了,我始終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不過看他的身形,應該不是個年輕人。
心臟突突突的跳着,我渾身顫僳的趴在籠子底部,看着下方漸漸因爲移動而由碼頭變成黑漆漆的海面的恐怖景象,我第一次有種嚇破膽的感覺。
他們似乎要將我吊在海上,亦或者,是要將我高高的拋進海里。
鐵籠隨着升高不斷的搖晃着,海風呼嘯着,狂風捲着水汽不斷的穿過鐵籠子吞噬着我的身體,我緊緊的裹着身上的羽絨衣,拼命的拽着兜帽,雙手早已經凍得沒有了半點直覺。
貼在底部鐵桿上的肚子隱隱作痛,我死命的撐着身體從底部爬起來,調轉了身體躺在了籠子裏。
伸手揪着鐵桿,我單手護着肚子,心裏是從未有過的絕望。
伸手晃了晃鐵籠子外掛着的大鐵鎖,我望着籠外黑漆漆的天和黑漆漆的海,已經嚇得神經緊繃到不會哭了。
我滿腦子都是瀕臨死亡時對生的渴望,以及對人世間的留戀。
我反覆的在心裏開導着自己,我急促的呼吸着,拼命的逼着自己放輕鬆情緒,然後藉着緬懷我這一生而轉移注意力,儘量不去想自己此時的可怖處境。
想着想着,我不禁悲從心來,格外的思念起了守在我媽身邊的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過我媽,肚子的疼痛糾纏着我心中的恐懼,化作厲鬼在我的面前嘶吼。
我抱着我的肚子,回想着我媽這些年艱難拉扯大我和我弟所付出的艱辛,想到我媽失去我的痛苦,以及自己同樣身爲一個母親,在死亡面前卻無法保護我孩子的無奈與悲哀,絲絲恨意驟然就集結在了我的心裏。
求生的信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過,我強忍着肚子的劇痛,側着身子朝着碼頭上看去。
我離碼頭已經很遠了,漸漸的,大鐵鉤子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將我升到一定高度之後,那大鐵鉤子便徹底的停了下來,將我定格在了海平面的上方。
下方的大海暗流涌動,在夜色下愈發顯得暗黑詭譎,隱約有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傳來,夾雜着風
聲,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聲音,像是海底怪物的哀鳴聲,令人頭皮發麻。
我墊着袖子拽着鐵籠的鐵桿,注意到岸上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已經掛了電話朝着我這邊看過來,我連忙就拼了命的去看他的樣子。
遠處的投射燈緩緩的移動着,漸漸的由遠處擺近,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投射燈掃過那個男人的那一刻。
時間流淌的速度突然就變得緩慢起來,一秒又一秒,敲擊在我的心上,幾乎跟我的心跳速度同步。
終於,燈打在了他的身上。
正待我看清楚他的模樣之時,一輛速度瘋狂的車驟然就朝着碼頭上那羣人撞去。
剎車漂移聲劃破了夜空,發出了刺耳的嘶鳴聲,碼頭上瞬間混亂起來,無數的保鏢突然就從黑暗中衝了出來,朝着那輛車圍攏了過去。
那輛車開得很猛,始終沒有停下的意思,逮住一個人就撞一個人。
我抓着鐵欄杆看得驚心動魄,心裏第一時間就浮現出了那個這些日子不斷出現在我夢中的名字宗政烈。
神經驟然興奮起來,我緊張的盯着下方的戰況,生怕宗政烈也跟我遭遇同樣的下場。
那輛車不停的橫衝直撞着,到了最後,不知道誰突然開了一槍,那輛車上驟然濺起了幾抹火星。
緊跟着,便是一陣又一陣的槍聲。
那些子彈幾乎都打向了那輛車,一瞬間,那輛車上便好似點燃了煙花一樣,到處濺着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