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一擡眸,餘光剛好瞥見小女孩繃着臉、要哭哭不出來的表情,心底不知怎麼,突然就多了一絲不忍。
誰能想到那個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個省城顫三顫的陸仰止的掌上明珠,竟然是這樣一個受了委屈連眼淚都無法在別人面前流的孩子。
繩索被解開,陸相思第一時間就伸手準備拿出嘴裏的毛巾,卻被唐言蹊一手按住,皮笑肉不笑道:“祖宗,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大聲罵我把綁匪引來,後果自負。”
說着她放開了手。
陸小公主只能忍氣吞聲把話咽回去,但還是氣不過地狠狠剜了她一眼。
唐言蹊指了指她身後偏左的方向。
陸相思心領神會,輕手輕腳地往那邊走,唐言蹊緊跟着斷後。
出了廠房,面前是一片雜草生得老高的林地。
陸相思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心總算落地,回頭瞪着她,“唐言蹊,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有機會”
“沒機會,以後我們見面就當不認識。”唐言蹊想也不想地打斷,她可不想和陸小公主有什麼牽扯。
畢竟,她和陸仰止、莊清時之間有太多恩怨。
“你這個人”
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廠房裏響起了洪亮的聲音:“糟了,大哥,讓那小丫頭跑了”
陸相思小臉“唰”地一白,唐言蹊亦是擰緊了細眉,護着她往工廠的後門方向疾步走去。
不知道司機大叔還在不在那裏。
“前門沒人留個兄弟守着,其餘人跟我到後門看看”綁匪頭子冷喝道。
唐言蹊瞳孔一縮,腳步驀地止住,當機立斷又將陸相思重新拉回草叢裏。
這下糟了。
她們藏身於工廠的東側,前門和後門的方向都有綁匪的人唐言蹊在腦子裏迅速分析了幾種對策,剛做好決定準備冒險試一試,回眸卻見到女孩不知何時把手機掏了出來,壓低聲音驚喜道:“有信號手機有信號,我現在就給爸爸發定位”
唐言蹊的臉色頓時變了,立馬伸手去奪她的手機,“別”
可,已經來不及了。
空曠的山野上傳來綁匪們的聲音,“大哥,有無線信號,在東邊”
陸相思徹底傻了眼,唐言蹊的心也隨之沉入谷底。
這是綁匪設下的圈套,故意調弱了干擾器,引誘她自曝位置,而陸相思只是個五歲的孩子,聰慧尚可,經驗上卻差了太多。
腳步聲越來越近,唐言蹊看着身邊抓着自己衣角不停打哆嗦的女孩,忽然生出些莫名的護犢之情。
她怔了下,不禁笑自己,這是怎麼了。
爲陸仰止死過一次還不夠,連他的女兒她都要捨命相護
她上輩子到底欠了陸仰止多少,今生要如此償還。
“這小丫頭真不愧是莊老賊的外孫女。”綁匪已經朝這邊搜過來了,暴躁地用棍子撥開雜草,冷哼道,“和她老子一樣狡猾不好對付,這次再讓我抓住,我非先砍了她的手不可”
唐言蹊只能帶着陸相
思不停往草叢中退,邊退邊捕捉到了那三個字眼莊老賊
莊忠澤
“她還是個孩子啊,大哥。”有人於心不忍,“我們要報仇的話”
“孩子”綁匪頭子的眼神中迸出戾氣,“我兒子死的時候也只有五歲,我老婆當時還懷着閨女,他們心慈手軟了嗎我一定要讓莊老賊血債血償,他死了,這筆賬就讓他女兒來還女兒還不了,就讓他外孫女來還”
陸相思跟着唐言蹊不停地後退着,可在綁匪們說到這一句時,她身旁的女人動作驟然一僵,腳步也就這麼突兀地停在了草叢裏。
“你怎麼了”陸相思用力扯了扯她,“他們追來了,快走啊”
“走不了了。”唐言蹊扶着樹幹,看了眼不遠處的峭壁,語調很淡,“你要跳下去嗎”
陸相思被嚇得呆住。
女人卻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垂着眸子,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只覺得那聲音被懸崖上的風聲割裂,意外的,顯得沉靜,“手機給我。”
陸相思鬼使神差地聽了她的話,將手機遞上去。
女人揣進兜裏,依舊以同樣的語速道:“往右跑,繞到工廠後門那邊的樹林裏,有輛出租車。你爸爸在市中央醫院,去找他。”
陸相思聽着聽着反應過來她要幹什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你呢”
唐言蹊不答,只摸了下她柔軟的頭髮,手感好得竟像是她夢中無數次憧憬過的,自己的孩子。
她閉了下眼,重複道:“去找他。”
“你有毛病嗎”陸相思不懂她,氣得咬牙。
“還是你想被砍掉一隻手”唐言蹊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嘴角又噙上漫不經心的笑。
陸相思到底還是個孩子,很容易就被她輕描淡寫的話唬住,“你”
“我拖不了太久。”唐言蹊站起身,拿着她的手機,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漫聲道,“我們兩個各走各的,誰也不用管誰。就算你被抓住了、剁手跺腳給人當童養媳也和我沒關係了,夜裏別給我託夢。”
陸相思沒想到,她連最害怕最孤單的時候都能忍住眼淚,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淚流滿面。
是山上風太大嗎
她望着唐言蹊的背影,口吻是一貫的驕縱,“你要是想利用我到我爸爸那討賞,就自己留着命回來”
唐言蹊嘴角一翹,“你爸的賞我可看不上。”她擡着頭,有點孤傲的樣子,在陸相思眼裏好像是一隻在山崖邊即將展翅振飛的鳳凰,“這件事因我而起,你本來就是被牽連的。”
莊忠澤。
五年前,她因爲這個名字身敗名裂、鋃鐺入獄。
五年後,這個名字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居然又一次將她逼上絕路。
不過,她造的孽,要還也該是她去還,陸相思算什麼
那時候她大概還沒出生吧
陸相思一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唐言蹊頓了頓,壓低了嗓音,“回去之後,替我帶句話給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