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李易，在工棚裏喫過晚飯，連夜出發奔周莊了。 .
他是被李勝勇逼的。兜裏一點兒零錢沒有，最小面值是金幣，喫飯都是麻煩事。爲了避免麻煩，乾脆一氣兒走到周莊吧，反正纔是100多里路。
一彎弦月掛在西邊的天空，藉着這微光，李易大步流星，倒是走得飛快。
可惜午夜時分，這月沉到南天下，周圍還真是夠黑。
虧得李易耳目聰明，又摸黑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面黑魆魆一大片，原來是松江府到了。
李易想了想，自己走夜路，雖然不怕撞到鬼，終是不便。不過這個時候投宿,還有四五個小時，天亮了，不划算，咱李易可是一個節約的人。
再說了，這半夜三更的，店家未必敢開門。自己乾脆露宿，將一會兒算了。
既然是露宿，跑人家松江府街頭露宿是不合適的。被巡夜衙役抓住，少不得盤問。乾脆地紮營。
李易挑了一處平整乾爽地方，從一個溝裏撕扯些乾草，鋪在地，躺在那開始數星星。
前幾天下過一場春雪，這雪雖然化掉，卻讓寒意增加不少。不過這寒意奈何不了李易。如今李易的紫氣東來功法，已經有成。行走坐臥，呼吸自然合乎功法規矩，早已經脫離了擺個姿勢的初級階段。現在功行四肢百骸，微感溫熱，涼意全消。不過他睡不着。
他想起遼東戰火。
他不擔心遼東戰局。有李勝義這外表粗豪，內心仔細的人主持大局，遼東很快會進入戰略反攻。
他想的是那些草原經歷。
青山鷹城草創之初，是琪琪格帶來了牛羊，讓大家有喫的喝的。是琪琪格帶來了戰馬，讓大家有了馳騁的坐騎。是琪琪格帶來了蒙古勇士，教導大家騎馬的技巧。
這些草原漢子勇猛開朗，沒有機心。反倒是那些草原的漢人，多是狡猾狡詐。
琪琪格在青山鷹城，悉心打理，而且她公主身份，是一個保護傘。讓自己起步階段，能安心發展，這是多大的功勞？
現在自己要對她族人下手，這怎麼不讓琪琪格傷心欲絕？
他這次離開海，找個名目是參加嶽麓書院的慶典，其實是一種逃避。他要逃避開這場屠殺。
他只要一閉眼睛，想到琪琪格幫助他建造青山鷹城的點點滴滴。能想起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他和琪琪格的追逐嬉鬧。這讓他內心充滿了負罪感。他真的不願意看那頻頻傳來的戰報。
這夜真靜啊，等李易被人聲驚醒，已經是天光大亮。幾天沒睡個好覺，不想這露宿倒睡得香甜。
不過身邊圍着幾個人是什麼意思？
李易疑惑的爬起，那幾個人卻嚇了一跳。本以爲是路邊有個死倒，哪想到忽然活了過來。有誰能想到這春寒料峭的，會有人荒郊野外露宿呢？
李易見這些人驚訝神色，也有些尷尬，傻笑了一下，趕緊落荒而逃。
松江大街人流如織，街邊商鋪林立，真是異樣繁華。
這個時代，松江是和蘇杭、南京齊名的江南最繁華所在。也是大明稅源重地。僅僅是紡織行業，松江除了官辦的松江織染局，個人織造業紡機過萬臺的，有三家。這樣的大企業，在17世紀，絕對是首屈一指。
不要看海、松江近在咫尺，李易還真是第一次來松江。
李易正眼花繚亂的觀看街景，忽然聽到遠處呼喊聲震天。人都有看熱鬧的心理，李易也不例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原來是一處叫“王記織造”的工廠門前，聚了數千人。
李易從觀衆擠了進去，前面有二百來個衙役在維持秩序。遠處，還整齊肅立着三四百手持哨棒的黑衣人，周圍人都離他們遠遠的，特別扎眼。李易看了一眼知道，這是保安公司的員工，而且擺出的陣勢是雁翅陣。李勝勇把兵書祕法裏的軍陣完全公開，美其名曰是廢物利用。不過在火槍時代，這些冷兵器的軍陣真擺不檯面了。
這是要開打的樣子，這些聚在一起的百姓，也不像和他們有了衝突。這些保安來這裏做什麼？
遠遠的，還能看到王記織造門前有很多官吏，其一個穿戴正四品官服的人，正和一個年人聲色俱厲的說着什麼。這個人應該是松江知府潘作相了。
明朝普通知府是從四品，可松江知府是正四品，而且是正四品的極品，隨時可以邁出那一步，進入三品國家頂級官員行列的人。
潘作相最近特別鬧心。
松江做官，那是美差。以前唯一怕的，是打行鬧事。可是後來打行被滅了，潘作相額手相慶，以爲自己安生了，哪想到隨着大海的建設，他的麻煩越來越多。
海本來是松江下屬的一個縣，割讓給開荒團後，開荒團圈地有些過格。
可是海邊地隨着大明禁海，人口內遷，都荒費了。潘作相睜一眼閉一眼，覺得你開荒團願意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那些廢地你愛佔多少佔多少，只要你開荒團不來佔領松江，他都能忍。大明皇帝都忍了，他有什麼忍不得？
不過隨着大海的建設，他的松江居然成了海建設的後方基地。剛開始他還沾沾自喜，這稅收可增加得多了。
可後來，他喜不起來了。
松江所有旅店飯店天天爆滿，這是好事。可是到處都充塞了糧食、蔬菜各種物資，到處是人滿爲患的外來人口，這管理難度增大了。
虧得保安公司加大了對松江的管理力度。海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連李勝勇也經常到松江巡視，這才讓松江治安一直穩定。
但是過完年，這穩定終於被打破了。起因是王記織造宣佈工廠倒閉。
王記織造的倒閉並不出乎潘作相的預料。自從海把松江紡紗業老大周長興挖走後，海很快搞起了紡紗廠，織布廠，印染廠。
紡紗廠和織布廠看起來區別很大。
紡紗是織布的前期工作，紡紗很分散，普通百姓家一般都有一臺紡紗機，餘暇紡些紗，賣給紡織廠貼補家用。
織布廠收購這些紡出的紗，繼續生產出布匹。印染廠進行最後工序——色。
這些工廠是一脈相承的，沒有什麼不可跨越的門檻。周長興是經營的天才，他是從這分散的紡紗業殺出來的黑馬。李易又不束縛他的手腳，海紡紗廠、紡織廠、印染廠很快打開了局面。李易不差資金，不差地方，不差人手，讓這幾個工廠很快發展成了龐然大物。然後，惡果開始顯現了。
廉價的土地建築成本，尤其是廉價的勞動力成本，讓周長興的成品布，成本低到了可怕的程度。因爲一匹布，最主要的成本都是人工成本。這些安南女工，都是擄掠來的，給點兒零花錢，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