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可見這名女子身材高挑,一頭烏黑頭髮披散到肩,暫時看不清面孔。 .身穿着一件本地式樣的蠟染印花斜襟女裝,類似於短旗袍,但是沒有裙襬,下身是藍布褲子白襪黑鞋。與馬強觀察到的田裏勞作的本地婦女截然不同,雖然也是一身素色但是沒有補丁。
再瞧這名女子,提着一個包袱一躍從船挑到岸,動作乾淨利落,有人將望遠鏡遞到他手裏,這功夫馬強稍微轉動視線,看到一隻船工正翻開船板,從下面拽起一捆東西,看着非常喫力,以馬強的眼力不難看出那是什麼東西。果然那女統領指指點點的時候,有人解開布套,從裏面倒出捆紮好的步槍。
“黑龍,黑龍,我是紫色黃鼠狼,有緊急情況報告。”
等待419回話的5秒鐘內,他又看到有人從船板下拎出一挺歪把子機槍。馬強心想,這對組長到底是福還是禍?
“黑龍等待通話。”
“請注意河裏的船隊,他們來者不善,可能要動手了。將這個情況轉告組長。”
“明白了,馬告訴他們。”
馬強看到一名機槍手正一排一排地往機槍的供彈漏斗裏塞子彈,旁邊有人將零散的子彈插橋夾。其他人正在分配步槍和彈藥,他拉近距離看,發現這支隊伍的步槍成色很舊,而且型號很雜亂,每個人似乎只取了兩排子彈,顯然戰鬥顯不會持續太久。
他覺得事情有蹊蹺,一骨碌滑下大樹,七斤正在一旁草叢裏蹲着啃一塊軍用口糧。馬強招手把七斤叫道跟前,然後將照相機裏儲存的照片給他看,希望他能認出其的人來。
七斤盯着照相機後面的液晶顯示屏幕,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乖乖,這是什麼玩意兒,怎麼存住了不動了?”他禁不住好想去摸,被馬強一把拍開手。
“別亂摸,我問你,這個人可是早放跑的湯龍弟?”
馬強已經大致看出那人是早與七斤吊在樹捱揍的湯龍弟,但是那時天色暗,看的並不確切,於是讓七斤確認一下。
“沒錯,是他,好啊,他果然是給挺進隊通風報信的,害我了這一槍。”
“什麼挺進隊?通風報信的?”
“我在金絲娘橋修清鄉隔離牆時,是這夥挺進隊突然出現,打死了當地的維持會長,”看着馬強還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他接着說“你看旁邊這個大娘子,是挺進隊的司令,叫……叫雙槍黃八姐。”
“哦?”
馬強一愣,他從黃左良口倒是聽說過黃八妹,怎麼到了七斤嘴裏變成了八姐。
“半月前,我在金絲娘橋修隔離牆時和這小子認識,他說他是楓涇第四保來的,有天夜裏對我說,要是打槍,我們跑。我起初以爲他吹牛,結果挺進隊還真的來了;我和他還有另一個叫徐有田等槍聲漸漸稀了跑。結果日本鐵甲車沿着鐵路從平湖追過來,把我們和挺進隊一起堵住了,日本火車那個突突突的機關槍,乾死挺進隊幾十號人,我躲在草叢裏,也被不開眼的日本人打了腿,那兩個小子都沒事。”
“躲到橫浦老街是誰的注意?”
“是湯龍弟,他架着我跑了一夜,又說他知道老街有間空鋪子,掌櫃去海了,可以躲人,等我傷養好了,風頭過去了,各奔家鄉。”
“這麼說,他還挺夠意思?”
“是挺夠意思的,不過他可沒說他認識挺進隊。”
七斤看着顯示屏裏的人竟然還能動起來,那是馬強隨手拍的一段視頻,他嚥了口口水,不敢相信眼前的東西竟然是真的。
“我說小兄弟,挺進隊厲害嗎?”馬強問道。
“打保安團還行,起日本人差遠了,那天沒跑掉的都被鐵甲車裏出來的日本兵用刺刀捅死了。”
“是這樣?”
馬強自顧自收起了相機,沉思起來,全然不顧興致大好的七斤想摸一下。
“大哥,你們的玩意兒可真有意思,海櫥窗裏的那些個洋貨還摩登。”
“這些算什麼?還有你沒看到的更摩登的。”
馬強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那架盤旋的無人機連他也看不見。
“我也想打鬼子,想加入你們,幹軍統。”
七斤小聲說道,顯然對這夥人的身份有一些誤會;至於這個鄉下孩子哪兒聽來了軍統這個麼詞,馬強不知道了。
“過幾年學?”
“了2年,會寫名字,還會算賬。”
“那我們軍統不收。”
馬強隨口應付着,同時焦急地等待着黑龍的消息。
“我是皮匠,會做鞋。我殺過豬,也敢殺人,殺日本人。”
“那也不行。”
“是嫌我年紀太小?”
“不是,是嫌你年紀太大。”
七斤傻愣愣看着馬強,不知道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紫色黃鼠狼,這裏黑龍。”對講機響起,打斷他們對話。
“我在。”
“林處長認爲這些人是游擊隊,必要時可以溝通一下,想問你的意見。”
“組長判斷沒錯,我這裏剛打聽清楚,確實是江南挺進隊的人馬,隊伍裏有一個熟人欠我們一個人情,必要時可以聯絡,看樣子他們要對黃弄村動手,如果需要,由我從外圍來進行溝通。”
“熟人?”
“是的。你轉告組長,早救出來的湯龍弟,是挺進隊的內應,他一聽明白了。”
“好的。”
潛艇的程大洋也是一腦門子漿糊,不管了只管照實傳話了。
馬強重新爬樹梢,繼續監視前方的情形,他總覺得這支所謂挺進隊,更像是一羣訓練不良,也不懂游擊戰的雜牌武裝;首先是岸的偵察很不充分,對周圍情勢完全沒有掌握,也許只是撞見追擊林秀軒的偵緝隊人數較少,準備撿一個便宜。他們如果派人進村去偵察一下,應該不難發現,村子東面已經來了四十多個保安隊。不過他們利用舟船在鄉下的行動方式到時引起了馬強的注意,似乎正如林組長的判斷,在這一帶依靠河流機動遠陸行動來的方便和隱蔽。
再看那名了岸的女子,將包袱挎在一個籃子裏,在頭纏了塊蘭花包頭巾,又在髮髻帶一朵白花,似乎要僞裝一番。她轉過臉來向手下面授機宜的功夫,馬強總算看清了這女子的臉面,眉目竟然格外清秀,又別有幾分野性風韻;算不膚白如雪,卻是黑裏帶俏;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子與尋常女子大大不同的颯颯英姿。
昨日在黃家大院內,馬強已經聽聞這黃八妹能使雙槍,帶着一支抗日的隊伍,後來在金衛城外,又見過這“女司令”被日本人擊斃的通告,當時猜想必是個面貌粗獷的彪形女傑,萬沒想到原來是個相貌標緻的少婦。
“好一個綠林裏的女豪傑,可惜行事不細,太過莽撞。”
馬強坐在樹杈慨嘆起來。其實他行事衝動魯莽,也是他的毛病,只不過他自己還未察覺到這一層,當然並不妨礙他用特別挑剔的眼光,檢視別人。
他又細數了數人數,一共三十二人,無人機觀察到的敵人數量要少不少,不過既然帶着一挺機槍,似乎在火力壓制,會有一些優勢,當然他沒有觀察到那挺機槍有副射手跟隨,也是說火力不會持續太久。他將這些情況通過無人機一一彙報,希望林秀軒趕緊自拿主意,無論如何行動,最好不要夾在雙方火力間。
且說黃弄村裏面,保安隊正敲着鑼挨家挨戶踢門踹戶,強迫村民到打穀場集合。這一帶的鄉下人被這幫人滋擾慣了,倒也並不太恐懼,他們知道所謂村民大集合,多半又是面派人來宣傳政治清鄉,或者強迫法幣兌換儲券,最壞也是攤派勞役去修清鄉隔離牆;也許跟着念幾句三民主義反共建國的口號,散了;於是乎村民們拖家帶口,三三兩兩朝村子間曬穀子的空地跑。這黃弄村乃是本地大村,一下子聚集起了男男女女一千多號人。
眼看保安隊的人馬打着鑼近了,林秀軒心合計,這破屋子裏除了泥灰砌成的竈臺,沒其他大傢什,根本躲不下兩個人呢。一旦這夥人闖進來,難免要動手。從無人機的信息看,目前這裏三夥武裝集團,明裏暗裏的對峙局面十分微妙,自己夾在三方間,很容易暴露,不如混進人羣,靜待變化纔是最合理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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