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棟木結構房子的條件並不理想,很難找到一個有效的反射點。馬強試了試窗框和牆壁,效果不理想,還原的聲音很雜亂,無法辨識;而此時,房間的窗戶向外開着,基本不起作用。
“要是那個光頭把窗戶關起來好了。”馬強說道。
“我預感他們在談我們的事情。”林很有把握說道,“你看黃麻子那個着急的樣子。”
“但是右邊那位還是挺悠哉的,還翹着二郎腿?他是誰?”
“可惜聽不見,看來得用備用計劃了。”
“組長,我這去準備。”
所謂的備用計劃,是使用一部遙控直升機,攜帶攝像和監聽設備,可以直接停到屋檐竊聽,顯然不是很適合目前的情況,眼下天還沒有完全黑,尤其是這間閣樓旁邊站着兩個保鏢,這架遙控直升機固然噪音很低,但是直接從他們眼前飛過,實在冒險。
林秀軒有些猶豫不定,任何細小的失誤,都可能導致不可預料的連鎖後果,如果攜帶複雜設備的小直升機被發現了,或者乾脆掉到街,會怎麼樣?
這次任務充滿了各種不確定的變數,有一些是好的,有一些則是壞的,所有的事情都在碰撞,交匯,以非線性的方式迅速發展、變化,實在讓人難以應付。
正發愁,一輛轎車停到黃公館樓下,這輛福特牌轎車林不是第一次看到,午在南市的虎狼窩已經見到過一次了,果然從車下來的正是龔天建。
只見這位賬房在弄堂口探頭探腦一番,然後急匆匆樓,林可以從樓梯間的窗戶,跟着他一路急匆匆進入三層的閣樓。
龔天建一進房間,急着跑到窗戶邊,賊頭狗腦向外四處張望,然後迅速地關了窗戶,還拉了窗簾,顯然他對午被黑槍打壞花瓶的經歷還心有餘悸。
“太好了,新變數出現了,看來不必用備用計劃了,那個傻缺把事情解決了。”林趕緊招呼馬強。
“組長,什麼新變數?”
“哦,沒什麼,你只管調試機器。”
馬強趕緊過來帶耳機,將激光對準玻璃窗,果然那束神的激光已經可以帶回足夠的表面震動信息了,龔天建以爲關窗,拉窗簾安全了,現實當然遠在他的認知之外。
經過增益以及濾除雜音後得到的聲音,辨識度很高,雖然還原的聲音很沉悶,但是可以辨別出不同的人在說話;林秀軒也湊過來,帶另一幅耳機。
“……老闆,怎麼還開着窗戶?我不是跟你說過,商要機密的地方務必關窗子,他們的黑槍可了不得。”
顯然是龔天建在說話。
“天健,哪兒有那麼邪乎,天這麼熱,不開窗怎麼受得了?”
這個說話的,可能是黃金榮。
“下午那場面你是沒見到啊,老大,那夥亡命徒絕對不簡單,外面的槍手可是指哪兒打哪兒,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則麼回事,是日本人,也不至於能隔着黃浦江看清楚我那間房間。”
通話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各方陷入了思考。
“毛先生,你是軍統人,總算是見多識廣,你怎麼看?”
林秀軒心想,這個軍統的毛先生又是誰?
“我想,應該有一個狙擊手在外面。然後那個林九一定是用約定的手勢指揮他們行動。”
那個沒看到真容的毛先生開始說話,竊聽設備恢復的聲音還不足以讓林秀軒分辨出具體是誰,但是他突然覺得不,會不會是自己救過的那個毛森?
“狙擊手?”
“沒錯,是槍法很好的冷槍手,戰場常有,有時候他們的搶裝一個單筒望遠鏡。其實蔣先生的教導隊裏有這樣的人材,還有從德國毛瑟工廠進口的這種裝望遠鏡的槍械,正式長3寸;兄弟我在重慶時,還在沙坪壩見過他們訓練隱身術,渾身綁着樹枝,算躲在你腳邊,也未必能發現。本來這次鋤奸,我們也想利用這種方法,可惜英國人無膽,百般央求蔣總裁,勿將長械以及爆炸物夾帶入租界。也只能作罷。”
“可是毛先生,我當時可是連槍響都沒聽到啊?”
“也許他離得很遠,當然絕不可能躲在黃浦江對面那麼誇張,我記得,你們公司外面是不是有一座很高的水塔?”
“沒有水塔,倒是有一座廢棄很久的燈塔,孤零零的,以前領航用,現在當然只是擺設了。”
“如果我沒猜錯,那個狙擊手躲在那裏,你們看,東面是黃浦江,這裏是忠信社的銀行,其他方向打不到裏面……”
雖然隔着窗簾看不見,但是那個人大概是在茶几擺弄幾個茶杯,用來表明,當時的態勢。林心想,既然他能提到高塔,應該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黃老闆你看,這個人只能躲在東面的制高點,這裏視野最好……”
“這麼說,他不是你們那邊過來的人?”發問的應該是黃金榮,他對狙擊戰術不關心,只想知道對手的來路。
“自然不是,軍統自不消說,統那裏在租界內的行動,我也會知道一二,蔣公早說了要放下隔閡一致抗日。”
“老闆,我一下午都在調查,卻沒找到什麼線索,一幫子人,從南市出入租界能瞞天過海的,顯然工部局裏還有他們的人,能量着實不小。”
林秀軒發現自己安排馬強出場,唸的那句臺詞起了作用,龔天健真的以爲自己有一大羣人,還可以隨意進入租界。
“這租借裏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角色,而我們竟然又不知道?會不會是周佛海的人?這是我最擔心的。”
“老闆你怎麼糊塗了,如果是76號那裏的人,爲什麼要印儲券,他們應該做法幣纔對?再者,那個林九可是提到了汪僞《國報》爆炸案是他們做的,您想想,怎麼可能是汪先生或者日本人那邊的?”
“不錯,還是龔先生想的周全。這麼看來,他們至少不會是那邊的勢力……或許,還可以爲我們所用?”
“黃老闆,我正是這麼想的,您不是想剷除吳四寶?這幫子人除了身手好,更妙的是與我們也沒有關係,出了岔子也不會牽連到我們……”
“此事關係重大,毛先生,你怎麼看。”
“唉,說起來,剷除吳四寶這個漢奸,是我們軍統份內的事情,只是昨夜的行動失了手,折了很多好手……既然海灘又多出這麼一路人馬,如果能爲我們所用,當然是最好;總裁不是也說過,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少,只要抗日皆爲同志。只不過……凡是還需小心。”
“毛先生的意思是……”
“我總覺得,能夠帶着那些精密狙殺器械,自由進出租界的,還是先摸清底細的好。”
“那是那是,老夫在江湖行走這些年,也知道唯有小心才能行的萬年船……”
“黃老闆。依我看,咱們不妨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
“哦?願聽其詳細。”
“如果他敢登門,黃先生只管出面周旋,地點麼,在這裏;算他是強龍也難壓您這地頭蛇。我自然不宜露相,但是可以躲在裏間偷聽;你切記不要提吳四寶的事,只管縱論天下大事,不要落下任何把柄。正所謂言多必失,咱們多套這個姓林的一些話,這夥人大致是什麼路數,應該也能夠猜出個大概。然後,咱們再計議下一步。”
“不錯,不錯,還是這個辦法穩妥。”
聽到這裏,林秀軒大致清楚,自己去走一遭應該沒有危險,黃金榮顯然只是一個外強幹,老邁遲暮的梟雄,所以他既沒有走張嘯林的賣國賊路線,也沒有和杜月笙一樣撤出海,他只想安全的在這方天地裏,繼續當他的老大。
這個互相利用的局,是獲得資金的捷徑。當然,前途茫茫,自然無法做太長遠的規劃,現在必須依靠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抓住任何出現的機會,一想到這些,他渾身有充滿了幹勁。
在他思量各種要害的時候,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看毛先生,如果確認不是日僞那邊的人,能不能讓他爲我所用,即替我們除掉吳四寶這個癟三?又不落牽連?”
“這很難說,不過正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走江湖的,誰會嫌錢多?”
“嗯,不錯不錯,老夫都有些等不及想見見這個林九了。”
“話說回來黃老闆,手沒把米,叫雞也不來。”
“只要他敢開口,十萬塊大洋又如何?爲國鋤奸纔是最要緊。”
林秀軒心想,十萬塊大洋,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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