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還有一件事，我們廠的所有圖紙，都在檔案室，我都整理過了，一共十七型輪船，馬勒先生早囑咐了，錢一到賬，把鑰匙交給你。 .”
“好，現在不急，等我的錢到了，再把鑰匙給我。”
林痛快答應了，看來馬勒還真是把那些圖紙當寶了，他或許窮盡思考，纔想出有人不計名分買下這家廠的一點合理性——有可能是爲了那些他數十年來，用盡各種不當手段從其他船廠弄來的圖紙。正是有了那些圖紙，他爲海關造的緝私艇纔會那麼像英國的內河巡邏艇。
“對了老張，你再去庫房領20套工作服，都要大號行，放我辦公室裏。我晚來取。”
兩人完成了這天的工作，已經下午5點30了。等到工人下班後，他們才離開。林在附近找了2輛人力車，按照胡躍新的提醒，他們不再直接穿越蘇州河的通道，而是準備多繞些路，穿過虹口和閘北，進入滬西，再進租界，雖然是繞了一個大圈，但是好歹滬西的僞軍的檢查較之日本人鬆懈得多。
但是車剛到閘北邊，聽到刺耳的防空警報，街頭突然冒出了大量戴着防毒面具指揮交通的日本軍警。很快附近學校裏的日本學生，也戴着防毒面具涌街道，一時間人羣奔走，場面大亂。但是看身形，疏散的人羣似乎並不太緊張。
倒是車伕很有經驗，告訴林這是每月例行的演習，陸軍搞這些名堂，不會事先通知，都是突然行動，一旦演習開始所有離開虹口的路口都會封鎖，所以向西是肯定去不了了，而且今天晚必然還會宵禁，明天早都未必通行。
車伕補充說，當年日本海軍陸戰隊和武裝僑民在虹口困守待援，是靠着這種兵民一體的動員體制，才最終挺過來，打垮國軍，所以他們每次演習都玩真的，他親眼見過不聽日本人指揮，亂過馬路的國人被日本兵亂槍打死，還不止一次。
原來正巧趕日本人組織防空、防化學演戲。一時間，軍警出動，封鎖了所有去閘北的通道，果然搞得如同真的一樣。
林問車伕還有什麼辦法，車伕說，現在只能去外白渡橋，進了租界日本人管不着，到時候可以再僱車，繞道滬西去了，無非多花些車前和時間罷了。
剛纔經胡躍新說破行蹤後，林倒是很忌憚再過那些橋，但是現在繞道向西已然不成了，他又急着會飯店見陸大成，好制定明天的計劃，時間是不能耽擱了。
僥倖的想法開始作祟，既然蘇州河的橋已經過了三回了，再過一回，怕是問題不大吧？算影佐禎昭之流真的如同胡先生說的那樣心思縝密，他又有什麼手段來判斷出誰參與了黃金案？難道還真的要靠判斷身高和看鞋底這樣的小兒科？
他向另一輛車的馬強投去一撇，馬強自信地點頭並微笑一下，顯然信心十足。
於是兩人再次向外白渡橋邊跑。到了橋邊，人力車無法橋，於是他們下車，排進過橋人羣的長隊。橋一個日本軍曹拿着木棍來回走動，看到有誰稍微站出隊列，並不提醒，去是一棍子，婦女兒童都不能倖免。一時間打的一對母子頭破血流，大人小孩兒哭聲一片，被日本人拖出去重新排隊。林偷眼看馬強，只見他面無表情，假裝和周圍的國人一樣，對這樣殘暴的場面視而不見。林心裏想，馬強確實成熟了不少，今天必是有驚無險。
按照事先安排，林仍然排在前面，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他發現，橋邊的便衣增多了，橋出了陸軍和海軍陸戰隊，還多了2名戴袖標的憲兵，橋頭更是多了一輛坦克，車長站在炮塔，警覺地東張西望。
但是檢查似乎還是老樣子，只是有一些過橋的老百姓，會被拉倒橋的一間由木板搭成的哨兵休息室裏，多出一道檢查。看不到具體檢查的是什麼，但是受檢查的人大約10秒後會出來，似乎並不嚴苛。
他到了日本哨兵跟前，由於虹口演習導致過橋人激增，甚至鞠躬都免了，日本兵直接揮手讓他過去，沒有要求他進臨時監察站。他走過那間木頭房子的時候，瞥見裏面坐着一名日本兵，正在連說帶劃，要求一名健碩工人攤開雙手，然後朝，他猛然醒悟過來，再回頭，馬強已經到了哨兵跟前，此刻橋外加旁邊百老匯大樓幾十雙眼睛正掃視人羣，誰要退出隊列往回走，反而容易引起懷疑。
果然馬強被一旁揹着手的尉叫住，要他前往木棚內。林的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他只能期望，一切如以往一樣順利過關。這邊英國士兵嫌他太慢堵住後面人，吹起哨子，催促他趕緊過橋，他只得走過了鐵絲進入租界一側。然後扒着鐵絲向橋看。
馬強倒是早準備好了接受檢查，他早過橋也被便衣查過，知道日本人無非是看他高大才格外關注，除此之外也玩不出花來，於是無所謂地走進屋子。
怪的是，進去並不搜身。一名日軍大尉，坐在一張開着檯燈的桌子邊，旁邊還站着2名持三八步槍的士兵。
軍官滿臉堆笑地招呼他到桌子邊，然後用還算流利的要他攤開雙手朝。
馬強尚未如林秀軒那樣迅速猜到敵人的意圖，於是照做，只見左右手各有兩條清晰可見的瘀痕，這是前天雙手提着兩箱150斤的黃金跑了1公里後，金屬提把在手留下的勒傷痕跡，他意志堅強，對皮肉痛苦不甚留意，早忘記了手留下的這兩道區區瘀傷。
“請問，您的職業是什麼？”日軍大尉問道。
“我是工人。”馬強回答道。
日本軍官臉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繼續一臉堆笑發問，只是他偷偷拉開下面抽屜，那裏藏着一張紙，畫着南市黃金劫案現場發現的那隻被遺棄的金屬箱子的拉手的等例圖樣，這是梅機關緊急繪製的下發的，下午起，日本人控制的蘇州河的所有7座橋，都在檢查往來者手是否有這樣的印記，這個新情況，即便是胡躍新也來不及掌握。
只需瞄一眼，任何人能大致知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因爲圖樣和馬強手的痕跡是一模一樣的。
林秀軒確實小看了日本人的分析判斷能力，駐海的特高課在一天前判定，做下那件案子的人的幾樣特徵，除了高大，和鞋印這些非常不確定的要素外，其一人，必然會因爲長時間拎着重物（每隻手負重約40公斤），而在手留下瘀傷。爲了驗證，特高課甚至找了不止一個人做了同樣的負重實驗。最後，海軍醫院的軍醫確定，江海關金屬押款箱的提把過窄，必然造成傷害。
對照參與實驗的日本兵手部留下的傷痕看，至少一星期內，手瘀傷不會消退，瘀傷的位置從手背到虎口處，必然完整且連續，虎口處痕跡尤其明顯，其形狀與拉手完全吻合，並且左右手都會有。
現在大尉眼前的這個人完全符合所有的要求，他今天下午起在這裏值班當差，查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連一半條件符合的，也沒撞見一個，他幾乎覺得有些無聊了。但是轉眼間，如同得到了天皇在天之靈加持，事情有了神的轉折。當然他還沒來得及想一件事，要惹急了眼前這個人，極有可能會危及自己生命，這可是天皇再護佑也幫不忙的事情……
整件事，確實大大出乎林的預料，如果日本人查看林秀軒的雙手，他的左右手都沒有留下瘀傷，因爲當時他將75斤的箱子扛在了肩頭，這也是林秀軒麻痹大意的一個原因，如果他自己手疼，或許還容易想到這一層。他現在焦急地在租界內等待着，祈禱馬強走出木屋。
“具體的話，又是什麼的工種？”大尉繼續詢問。
“碼頭工人。”
“哦，原來是這樣。哪裏的碼頭班的幹活？”
林在英軍鐵絲後等着，馬強整整一分鐘都沒有出來，他知道出了問題，事情正在急轉直下。
“我們老闆是劉世丙，外號劉鐵擔，外灘十六鋪，世丙裝卸工場。”
馬強對答如流，這些身份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過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應該是出了什麼紕漏，日本人的問題較之前面其他人多得多。他偷偷前半步，仗着身高，看到抽屜裏的那張圖，現在。一切全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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