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徐衝隔着一公里觀察敵人動向,急等着組長那邊回話,同時徐衝也聯絡後方褚艾雲,告知他前面有敵情,如果聽到槍聲,自行退回舊窯廠。 !
褚艾雲沒有野地行軍的經驗,所以擔負的任務較簡單,也是將通訊設備藏在衣領下面,帶着歐陽壽一起揀黑燈瞎火的路線鑽。一下午到現在,腳起泡不說,還掉進河溝裏幾次,聽到叫前面停,真是謝天謝地,趕緊近找了隔廢棄的村落暫時歇腳。
一小時前,他們纔剛踩到了一條暗溝裏,這會兒渾身都是溼的。
褚艾雲還記得徐衝教過他一個室內點篝火的要領,只要把窗戶堵,遠處看不到火光。於是他們四下找來一些柴禾和稻草,又找到破屋子裏的爛被子,掛在窗擋住裏面光線,然後在小屋裏挖了一個坑,點起火來,最後用木棍支起個架子,方便兩人烤烤鞋子。他倒是沒記得徐衝告訴他,得把四個角都固定住。不然還是可能有光會漏出去。
由於沒有經驗,找來的樹枝溼度太大,點起來是一陣嗆人的溼煙繚繞,嗆的兩人眼淚直流,好一會兒才搞定這堆火。
看着火苗竄起來,兩人背靠破牆坐下,搓起疼痛不已的腳丫子。
歐陽壽發現褚艾雲雖然光腳只穿了一雙布鞋,但是腳踝以很白淨,這說明他其實一直是穿襪子的。
“小哥,我第一眼看你不像忠救軍的人。你們的林參座也不像。”
“歐陽兄弟,怎麼覺得不像?”
“我在廣德也見過忠救軍頭領開會,全都是江湖豪傑,即使是幾位女頭領,也是喝酒划拳,一身的匪氣。我並沒有冒犯綠林人的意思,但是見到眼裏的是如此。而你卻像個斯人。”
“歐陽兄眼力過人啊,要不是這個世道,這會兒或許在洋行裏當差。這些年在淪陷區瞎忙活,空有一腔殺敵志,其實連槍也沒摸過。不歐陽兄駕駛飛機那樣痛快。”
褚艾雲用一種歷經磨難的老成的口氣說道,暗示了一下身份。
他給自己設定的身份,曾經是一名顛沛流離的大學生,四年來一直在淪陷區堅持抗日活動,飽受挫折且感慨良多。
林秀軒要求每一個參與行動的人,必須根據自己的口音、年齡和氣質特點,爲自己設定一個合理的身份背景,副艇長當然也不例外,並且他琢磨這個事情,遠馬強要認真。甚至一個人躲在艙裏,編排了相當完整人物命運脈絡和性格。首先要突出抗日青年不屈的棱角和激情,同時也要表現出知識分子的彷徨與適度的軟弱。
“老弟,這麼說,你也過不少學?”
“南京淪陷前,在央大學農學院,學高級農藝。”
“學農業?”
“是的,立志成爲米丘林或者李森科那樣偉大的育種學家,徹底解決國人的喫飯問題。可惜到三年級,日本人攻陷了南京……”
他長嘆一聲,不再說話,這些身份背景以及情感拿捏,都是反覆揣摩的結果。
“看來咱們同命相連,我是清華畢業學建築的,民國二十五年畢業,又考的央航校。北平淪陷那天,家父說,這個年頭學建築無法報國的,唯一有用的,是學殺人,這個時代交給年輕人的任務,是製造日本人的屍體。”
果然,褚艾雲一報假身份,那邊歐陽壽還真的相信了。
“歐陽兄,談不同命啊,我們身在淪陷區的,只有看到你們駕駛戰鷹從頭飛過,才能感受到鼓舞。其實我還真想過去後方,去昆明航校學飛行。”
“老弟是隻知其一,日本是工業國,我們是打一架少一架,再這麼耗下去,空軍怕是要難以爲繼了。”
“怎麼,飛機快打沒了?”
“呵呵,說句泄露軍事機密的話,型以轟炸機,還能起飛的,老弟你兩隻手也能數出來了。這次我們超遠程轟炸海,用區區幾顆*來顯示一下存在,怕是迴光返照了。你是不知道日本人這幾年來扔在重慶的*有多少。”
聽歐陽壽的口氣,他並不是很贊成這次襲擊任務。他這個人倒是一直直來直去,不喜歡隱瞞真相。
“其實自去年起,空軍一直在避戰。更有甚者,去年10月,日軍飛機一路追進四川,空軍爲保存實力,起飛後遠遁雲南;天平寺機場防空部隊也不敢交戰,躲進防空洞。竟然有4架日機,降落到跑道,搶走我軍旗,燒燬我指揮部,然後揚長而去。傳出去簡直是恥大辱。”
“還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日本人每每以此事炫耀武功,讓人心塞。即使將來日本人敗了,這件事也將是空軍歷史無可彌補的恥辱。”
一陣風將褚艾雲用來遮擋窗戶的破布捲起一角。遠在2公里外,奉賢最鐵桿的漢奸隊伍——韓惠山教導大隊,正向海邊趕來。這夥人原本正在執行四方涼二大佐,笨拙而又相當周密的多層合圍計劃,隊伍裏有幾個眼力極好的,還看到了這麼一閃而逝的亮光。
楠本被徐衝擊斃後,四方接替了大部分陸軍指揮權,爲了避免徵討太湖的行動,軍事機密屢屢被走漏消息,他特意跳過了僞軍的指揮體系,直接絡了一批死心塌地的基層漢奸組織。這次他動員了三百多鬼子,兩千多僞軍在奉賢進行多路討伐,特意選擇夜襲,也沒有知會任何一村的維持會,確實做到了絕對保密。
由於褚艾雲找的是一個荒僻地方,附近連村裏土狗都沒一隻, 一百多人號人慢慢靠近,幷包圍了破屋子,裏面兩人絲毫沒有察覺。
韓惠山抽出手槍,躲在屋子外不遠處,叫過一名手下,附耳吩咐了幾句。那傢伙躡手躡腳到了牆跟下面,聽到裏面還在說話。
“原本落下來,沒準備活,沒想到碰了你們,還真是命不該絕……”
“歐陽兄放心,赴湯蹈火,也一定讓你回去。”
“老弟,你在這裏混忠救軍也不是個辦法,這次不如跟我一起去重慶,以你的學歷,無論去昆明航校還是參加陸軍,很快會升尉。”
“我也不是不想……只是……”
那漢奸悄悄擡起頭,揭開棉被一角向裏看,一眼看到歐陽壽腳的飛行員皮靴。他知道,今天撞好運了,於是轉身向後,用手電劃過一個圓圈。六七教導隊一擁而,蹲到牆根後面。
褚艾雲終於察覺外面有什麼不對勁,正想穿鞋子,起身查看,不料數條黑影,從門口窗口一擁而入。一下子將兩人制住,然後將兩人五花大綁,各套一個頭套。
便衣隊當時將歐陽的手槍下掉,擼掉了他的手錶,還搜出了軍官證件。然後又從褚艾雲腰間搜出數字手臺一部。
當然搜褚艾雲的傢伙不認識這麼小的電臺,以爲是*,手一哆嗦,手臺掉在地。
正趕滿臉橫肉的韓惠山走進破屋子。一邊正將歐陽壽手錶放在耳邊聽響的副隊長,趕緊將手錶揣進自己口袋。
“什麼……什麼……玩意兒……地亂扔?”
韓惠山一開口竟然有些結巴。
“隊長,好像是個*。”
這貨草莽出生,倒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小心過去,將手臺撿起。當然也是看不懂,放在耳邊搖了搖,也沒動靜。
這會兒有人將歐陽壽的軍官證遞給了韓隊長。
“吆喝,我說怎麼……怎麼一早出門,喜鵲拉屎掉帽子……原來……原來是這麼一檔子喜事。”
“少廢話,我是你們要抓的飛行員,”頭戴着布套的歐陽壽大喝一聲,“與這位小哥無關,他只是路碰見,陪我聊聊天而已,並不知道我的身份。”
“放你媽的屁,死到臨頭充什麼好漢,你在日本人哪兒……值三千大洋,這小子少說也值個五十吧?放了他?五十大洋不是錢?”
褚艾雲心裏這個憤怒,一部分是因爲被抓,另一部分原因是這狗日說自己只值五十塊。
“大哥,這兩個人往哪兒送?”
“當然……桑然是往日本人那裏送。你敢給熊劍東這鳥人嗎?不給……不給他私吞了?”
“但是日本人這會兒都在東面。”
“你傻啊……海邊不是有新建的日本軍港,往哪兒送。我這輩子……服他媽日本人,講信用,說多少……是多少,這他媽……他媽纔是明人。”
說完這些韓隊長,又想起手那個黑不溜秋的東西,他進來後,手下也沒告訴他是從褚艾雲身搜出來的,只當是歐陽壽從飛機帶下來的什麼的高級玩意兒,反正不是*。他胡亂拿在手按了幾下,那邊潛伏的徐衝立即接到通話信號。
徐衝還以爲褚艾雲請求通話,於是握住通話,等對方說話。
“哎呀……哎呀……這他媽還有個燈亮了。”
“隊長,這什麼玩意兒做的?”
“賽璐璐的吧?不過挺結實的。”
徐衝腦子裏嗡的一聲,他知道褚艾雲出事情了。
現在所有的壞事都趕在一會兒了,必須立即與419聯絡,要求起飛無人機。只有無人機可以持續跟蹤這部電臺,確認其位置。
419正伸出一根電子桅杆在海面打轉,程大洋坐在指揮艙值班,突然接到徐衝的通訊,告知褚艾雲出事了。他也是半響的的暈眩,這次被抓的不再是特別小組的某人,而是419的副艇長。他趕緊詢問舒平修理進度,一架75%一架90%。問及有沒有辦法迅速起飛,舒平遲疑了一下,告知,只能拆東牆補西牆,30分鐘內先起飛一架,但是激光指示器來不完成,意味着無法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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