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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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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前的半夜,潭州城外的某條鄉間小道。

    “唉啊,這酒真是不錯,正宗的‘仙人醉’!”一個穿着紫色錦衣的青年滿身酒氣,口齒不清地講道。他顯然喝了不少酒,有些神志不清,光舉手做着倒酒的動作,手上卻沒有酒壺,一個勁的對着空氣胡鬧。

    而他周圍都是類似情況的富家子弟,個個衣着光鮮,油頭粉面,卻渾身酒氣,手舞足蹈。荊湘道按察使丁爲民的獨子丁庭芝也在其中,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雖說還未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可臉色紅彤彤的,如同兩片火燒雲。

    這幫青年來頭可不小,他們的父輩不是當地的富賈鉅商,便是官府衙門裏的高官顯貴,甚至還有兩個荊湘最大幫派——三湘會高層的兒子。可以這麼說,他們這些五陵少年的父輩和背後的勢力,幾乎是佔據了整個荊湘道上層階級的一半,屬於跺跺腳就能讓荊湘顫抖三分的人物。

    他們似乎是從某個宴會中散席歸來,除了滿身臭氣熏天的酒氣,還有濃濃的女子胭脂味。本來憑他們的身份,應當出門鮮衣怒馬,僕傭成羣,護衛繞身。可其中三湘會魁首的獨子閻富貴提出州城外劉家鎮有一處莊園,裏面喫喝玩樂一條龍,什麼玩意兒都有。而這幫公子哥在朝中並無常職,大多是父輩捐官或餘蔭,得個官身卻無職位,平日裏四處廝混胡鬧,正事沒有。一聽閻富貴說有個新地方可以消遣,個個摩拳擦掌,表現要去見識見識。

    可閆富貴隱晦地表明那裏比較神祕,不是熟客不接待,最好不要帶護衛和奴僕去,這幫公子哥一聽有地方可以樂呵哪還敢那麼多,紛紛表現趕緊帶路。畢竟以他們的身份,有幾個不開眼的毛賊敢打他們的主意?又是在潭州附近的鄉鎮,沒有什麼巨匪大盜,根本不用擔心。

    那處莊園果然是個好去處,可以說包含了酒家、賭場、妓院等等娛樂場所的功能,甚至還專門開闢有一片馬場,裏面馴養有數百上等良馬,供客人縱馬射箭,打馬球。

    一行十幾人就這麼不帶任何僕從和侍衛,騎馬前往那所謂的莊園。衆公子到那莊園一看,果然非同凡響,整座莊園佔地極大,裝飾極盡奢華,縱使這些見慣了大場面的富家公子也不停地嘖嘖稱歎。酒是窖藏數十年的上品仙人醉,歌舞是最新最流行的,美人自然都是國色天香,秀色可餐。

    這幫公子哥驟得新的玩樂場所,當即便在其中尋歡作樂,直到夜近子時才遊興將盡,各自攙扶着朝潭州走去。本來莊園管事的意思是,先在這兒住下,待到天明之時再派馬車送諸位公子回城。可是被烈酒衝昏頭腦的一幫公子哥,斷然回絕了管事的好處,也不願乘坐馬車回去,堅持要一路走回潭州。

    管事知道這幫公子哥背後的勢力家大業大,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管事所能惹得起的,沒奈何只能讓他們自行離去,而自己只能派遣一批武藝高強的護院,偷偷地跟在他們身後,暗中保護他們的安全。

    結果不知爲何,這幫公子哥居然逐漸偏離了官道,走入不知名的鄉間小路上。

    “隊長,這幫公子哥好像走錯路了,要不是去提醒他們一下?”護衛小李小聲問道。

    他們的隊長顯然是個久經世故的老江湖,當即伸手阻攔,蹙額道:“不用,這些公子哥我行我素慣了,不聽人勸的,更何況他們今天喝了不少烈酒,現在站都未必能站穩,腦袋也是稀裏糊塗的,要是發起酒瘋,誰敢對他們動手?”

    另一個看上去比較精幹的護衛小張反駁道:“那也不能任由他們就這麼亂走一通啊,若是出了事情,這幫公子哥的老爹豈不是要殺人!到時候咱們肯定會被主子當成替罪羊,給他們撒氣。”

    護衛隊長皺着眉頭思慮半晌,點頭道:“那我們繼續跟着他們,他們喫醉了酒,肯定走不了多遠,到時候他們醉倒了,我們就把他們全都扛回金谷園。”

    “隊……隊長!”護衛小李似乎是看到了什麼,臉色陡然變化,手指僵直在半空,微微地顫抖。

    護衛隊長一臉莫名其妙,他順着小李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間也變了臉色,“人……人呢?”

    金谷園的護衛隱蔽在一棵枯死的槐樹後邊,周圍是一大片農田,只是沒有種上莊稼,似乎在休耕。故而可謂一馬平川,站在槐樹之上,可以看清附近數裏地的情況。

    可是當護衛隊長几下爬上槐樹頂端時,除了一望無際的田地,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冷汗順着他的背脊流入屁股溝,護衛隊長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幫喝醉的公子哥走路跌跌撞撞,比起垂暮老人也快不到哪裏去。這方圓數裏之地,居然看不到任何人影,他們到

    哪裏去了?

    “怎麼可能?居然沒影了,這裏一馬平川,根本藏不住人,這幫公子哥……”護衛隊長直接縱身躍下槐樹,厲聲對手下喝道:“小張,小李,你們兩個立刻回金谷園,通知老闆,讓他請仙師過來,這回麻煩大了!”

    小張和小李領命而去,剩下的一衆護衛惶惶不安地望着自己的隊長,不知如何是好。護衛隊長一咬牙,沉聲道:“咱們立刻分開搜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幫公子哥找出來,爲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諸位,努力吧!”

    與此同時,正在一條鄉間小路上晃悠的十幾名公子哥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這是哪兒啊?三哥,你知道不?”潭州鹽政轉運使之子嚴落行睜着迷糊的雙眼,詢問着身旁直犯瞌睡的一名錦衣青年。

    那名錦衣少年是荊湘道按察副使孫立望的幼子孫玉山,最是得寵,而孫立望又是丁爲民的心腹,內定的接班人,故而他在這幫公子哥中的身份頗高,被尊爲三哥。

    孫玉山先是蹲在路邊狂吐了一番,“呸呸”幾聲將嘴角溢出的胃液吐乾淨,旋即又用隨身水袋清洗了口腔,眯着眼觀察起四周。

    這附近除了光禿禿的田地,就只剩下幾棵半死不活的無名野樹。遠處忽然傳來呼嘯的風聲,猶如棄婦在天邊哭泣,又像九幽之下的鬼神在哀嚎。孫玉山忽然覺得身上一陣冰涼,他緊了緊衣衫,酒意已經醒了幾分。

    “好奇怪啊,潭州附近的鄉野可謂寸土寸金,怎麼會有這麼大一片田地,任由其荒在這裏呢?”這時一個醉得不是很厲害的錦衣青年隨意嘟囔了一聲。

    孫玉山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他的舅舅是潭州負責掌管常平倉的糧庫大使,官雖小不過正八品,可是勝在油水極多。用他舅舅的話說就是“給個縣令都不換”。孫玉山在和家人喫飯時,他舅舅曾說過潭州附近的田地已經全部開墾完畢,收的皇糧依然填不上缺口。

    這裏還是潭州附近嗎?孫玉山絲毫不懷疑舅舅說的話,潭州作爲荊湘南路的治所,人口衆多,附近能開墾的田地早就開墾完了,就算了附近一些高山,也被日益增加的百姓給開出一塊塊梯田。

    不知爲何,孫玉山感覺周圍的景象是如此的不真實,遠處的田地彷彿無邊無際,在自己的眼裏一片模糊,看不清具體的景象。唯一清楚的,只有腳下這看不到盡頭的鄉間小道,兩側的田地不知是由於黑暗,還是其他的什麼緣故,根本無法看清,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個大致的輪廓。

    “剛纔明明還能看到的!怎麼會這樣?”恐懼逐漸爬上自己的心頭,孫玉山只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猛地轉身,可是除了喝得爛醉的一衆狐朋狗友,根本沒有其他人影,更詭異的是,身後的路消失了!彷彿就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驚慌失措的孫玉山連忙將這個現象,告訴周圍的公子哥,除了幾個徹底喝醉,快要不知人事的傢伙,其他的人在經冷風一吹,加上孫玉山的一番慌張的言語後,大都酒醒了三分。他們慌亂得如同被狼羣包圍的綿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儘管他們平日裏個個是紈絝子弟,囂張跋扈,橫行無忌,可遇到這種詭異的現象,也和尋常百姓並無二致。他們的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鬧鬼”二字,幼時家人給他們講的鬼故事終於在腦海裏再次露出猙獰之色,一個個面色慘白,手腳顫抖。

    “不如我們待在原地,等到天亮吧,我聽說鬼白天是不敢出來的!”永州知州的兒子董大勇提議道。

    荊湘道第一大鹽商孫穎川之子孫銀均則持反對意見,“現在我們應該趁着人多,趕緊離開此地,我聽天素寺的妙相方丈說過,像我們這樣的顯貴子弟,身上都是帶着極強氣運的,富貴之氣佑體,尋常鬼怪根本無法近身。馬上就要接近子時了,到時候天地間陰氣最盛,憑我們身上的氣運或許不能抵抗啊!”

    衆公子哥分爲兩派,有的支持董大勇堅守到天亮,有的支持孫銀均趕緊離開,僵持不下之後,衆人將目光投向了平時的主心骨,按察使丁爲民的獨子丁庭芝。

    還沒等丁庭芝開口講出自己的判斷,人羣裏忽然傳來一聲:“別猶豫了,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吧!”

    丁庭芝勃然大怒,他在這幫公子哥里威望是最重的,一向被人奉承慣了,現在居然敢有人無視自己,他當即厲喝道:“誰說的,站出來!”

    衆公子哥面面相覷,直到有個富商之子面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個聲音好像不是咱們人的聲音。”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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