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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章: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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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寬匍匐在地,他啞口無言。

    若論耍嘴皮子,一百個常成,也不會是吳寬的對手。

    可是

    常成說完了,他心情漸漸的平復。

    弘治皇帝的情緒,卻波動起來。

    他怒不可遏,手指着常成道:“吳寬,朕再來問你,這個常成,他是奸臣嗎”

    “陛下臣”吳寬只是垂淚。

    弘治皇帝冷笑:“這樣的奸臣,有很多,在這個作坊裏,還有趙時遷,還有老王,還有小張出了這個作坊,這樣的奸臣,有千千萬萬,你吳寬乃是忠臣,天下人盡頭是奸賊嗎”

    吳寬一臉頹廢,他無法想象,爲何常成這樣的人,會如此痛恨自己。

    此時他百口莫辯。

    “你還想聽聽,這些奸臣們,在朕面前,說了什麼想知道,這些奸臣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弘治皇帝額上曝出了青筋:“想不想知道”

    “臣”吳寬左右張望,卻見一旁的王鰲等人,個個已是冷汗淋淋,對他吳寬,再沒有人有絲毫的同情了。

    對於這些大臣而言,常成的話,是令人震撼的,他們此刻,心裏已驚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世上,沒有人是純粹的壞人,誠如這個世上,一定不會有純粹的好人一樣,當然預設這個前提必須得除開方繼藩。

    哪怕再世俗的人,內心深處,都有一種東西,叫做理想。

    哪怕生活已經將這理想消磨的面無全非,可當這曾經在四書五經之中所讀到的東西,那曾觸動他們的東西,現在被喚醒了起來。

    家、國、天下

    王鰲叩首於地,身軀顫顫。

    馬文升、張升面帶愧色。

    楊一清眼裏寫滿了震撼,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善政,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一股莫名的羞恥感,自他的內心深處升騰而起,他不斷的將所有的記憶碎片組合起來,想到曾有無數的父老鄉親稱頌自己的善政,想到官場之中,無數人的讚許,想到士林之中,人人對自己的期待。可是

    此刻,他淚水灑了出來,哽咽道:“陛下,臣萬死之罪臣纔是那個大奸臣,懇請陛下責罰”

    萬念俱灰

    弘治皇帝沒有理會楊一清,卻依舊將那鋒利的眸子,落在吳寬身上。

    越是當初,被吳寬的學問所折服,傾慕他的高尚節操,弘治皇帝越是憤怒,當初所敬重的人,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無恥”弘治皇帝斬釘截鐵道。

    聽到無恥二字,吳寬的心,已是碎了。

    楊一清已認罪。

    到了如今,自己還能堅持嗎

    他終是期期艾艾道:“臣萬死”

    弘治皇帝揹着手,聽到萬死二字,只是冷笑連連,他側目,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如何處置”

    這個人,攻訐方繼藩,那麼現在怎麼處置,就聽聽方繼藩的意見吧。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以爲,吳寬身爲吏部侍郎,卻是尸位素餐,指鹿爲馬,有害國家。兒臣以爲,理應革去他的官職,以儆效尤。”

    革職

    吳寬臉色蠟黃。

    革職可不是致士啊。

    革職等於是被開除了,而致士,是因爲犯了錯,向皇帝請求退休,雖然是犯了錯,可刑不上大夫,宮中爲顯露自己的寬容,依舊還會給予致士的待遇。

    而一旦革職,就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算是徹底的完了。

    從金榜題名,走到吏部侍郎這一步,何其的不易,吳寬不禁恨恨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你方繼藩這是要教老夫身敗名裂,永不翻身

    弘治皇帝眼眸一閃,他淡淡道:“那麼,下旨”

    作坊裏,只有弘治皇帝的聲音。

    弘治皇帝聲音冰冷道:“吏部侍郎吳寬,朕以爲腹心,特以吏部厚位待之,其恩施足死,慧愛可懷。殺人活人,只在其一念之間”

    吳寬打了個激靈。

    弘治皇帝這一番話的大意思是,當初自己如何的信任你吳寬,給予你吏部侍郎的職位,這個恩寵,足以讓人爲之犧牲生命,惠愛也能讓人懷念終生。其職權之重,既可以殺人無數,又可活人無數,無數人的生死榮辱,都掌握在了你吳寬的手裏。

    “可其自上任以來,剛愎自用,顛倒黑白,朕至今猶記太祖高皇帝之言,所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縱其過失,萬民可忍,朕亦可通融,可天豈可忍乎”

    弘治皇帝目光森然,而後,一字一句道:“下旨:革其官職,誅之”

    誅之

    工坊裏,頓時譁然。

    吳寬本以爲只是革職,誰料到竟是竟然陛下竟比方繼藩還要狠。

    方繼藩在弘治皇帝打了個寒顫,臥槽,我方繼藩果然很善良啊

    王鰲立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厲聲道:“想要求情嗎朕可留情,那些被戕害的百姓,那些被侮辱,飢寒交迫,衣衫襤褸,有病不能醫治,空腹無糧可食的蒼生黎民,吳寬可曾對他們容情朕若姑息此人,便是在無數個已是傷痕累累的常成身上,又踏上了一萬腳,不殺吳寬,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自稱君父,自稱爲上天之子吳寬自稱萬死,不錯,他就是萬死,死有餘辜,死不足惜,他自請萬死,就讓他去死吧來人”

    外頭,金吾衛刀劍出鞘,只待號令。

    “拿下,處以極刑,懸其頭顱,至容城縣衙,張榜,敬告萬民,細數其的過失,以儆效尤”

    吳寬聽到此處,已是要昏厥過去。

    咔咔咔

    金吾衛穿着長靴,呼嘯而入,取了他的烏紗帽,摘下他的欽賜鬥牛服,而後拖了出去。

    吳寬這才醒悟不禁大叫:“陛下饒命陛下當年臣在詹事府陛下啊”

    那聲音,已是去遠了。

    工坊之中,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身軀在顫抖,他腦海裏,又何嘗沒有想起詹事府的那一幕呢,那時,自己還是太子,與吳侍講對案而坐,向他請教學問,聽他的諄諄教誨。

    可是弘治皇帝的面上,沒有動容。

    空氣之中,彷彿都佈滿了殺機。

    突然

    “陛下聖明,今日剷除奸邪,爲天下的百姓,出了一口氣,兒臣欽佩萬分,吾皇萬歲”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趙時遷等人,也忙拜倒:“吾皇萬歲”

    他們還是無法想象,眼前這個人,就是朱先生

    倘若朱先生到天子已讓他們無法接受了。

    開始小方小方他居然是齊國公

    這就有點讓人顛覆常識了。

    楊一清惶恐,叩首於地:“臣萬死。”

    弘治皇帝卻只輕描淡寫的擡眼,突然道:“時候不早了吧。”

    “”

    弘治皇帝道:“都起來,今日的訂單,還要完成”

    趙時遷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這訂單,不完成也罷,陛下陛下草民萬死啊,草民有眼無珠。”

    訂單

    這個時候還管的上訂單

    說再難聽一些,誰還敢來催訂單

    反而是趙時遷心裏已是恐懼到了極點,這皇上,看着有些嚇人,自己這幾日都說了點啥

    這麼一想,他突然發現,自己和天子所說的話,沒有一句不是要砍頭的。

    弘治皇帝卻已轉身,接過了方繼藩的鋸子,回頭,嫺熟的開始鋸木。

    其他人面面相覷。

    方繼藩大叫道:“還愣着做什麼,都來幫忙啊。”

    再沒有人敢猶豫了,衆人紛紛而起,作坊裏,又開始乒乒乓乓起來。

    弘治皇帝鋸了木,而後到了賬房,開始算賬。

    他將趙時遷叫了來,彷彿一下子,又成了那個朱大壽。

    弘治皇帝低頭記着數。

    趙時遷卻是啪嗒一下,跪下了:“草民”

    弘治皇帝微笑:“朕記完了數,就得回去了,這個賬房,得很快交接,以後你需重新僱傭一個賬房,起來吧,今日事,今日畢。”

    趙時遷卻依舊跪着:“草民”

    弘治皇帝揮揮手:“朕又非是洪水猛獸,這樣的畏懼做什麼,你不是成日看了教你如何成功嗎,這上頭,第一句就是,人要有自信心你看,你也是心懷大志的人,怎麼一下子,卻成了這個樣子”

    趙時遷一臉慚愧:“此書,草民讀之再三,倒是覺得,它是騙人的,什麼教人要有自信,什麼要持之以恆,什麼定要堅持不懈陛下,您想想看,這人若是學了此書,定是能成功的。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真能做到,都已成聖人了,還需讓他來教你”

    弘治皇帝聽罷,一愣,回想了片刻,突然失笑:“哈哈不錯,這就是騙人的,世上成功的事,不是在書本上,是在人的腳下,是憑藉着人的雙手,能成功者,不需人教,不能成功者,教了又有何用憑藉一本書想要治天下,亦或者,憑一本書,想要成功,這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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