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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天地有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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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密麻麻的佛朗機人,趁着第一次試探性的攻擊,旋即開始集結起來,他們運來了火炮,一門門火炮在步兵的護送之下,徐徐向前推進,運輸火炮的馬匹,在泥濘中,艱難而行。

    戰馬也由登陸的艦船運輸登岸。

    而後,騎兵翻身上馬。

    這個時代,依舊是騎兵的天下,哪怕只是火槍手,也不過對於徵召的農夫而言,可以迅速的使他們成爲合格的士兵而已。

    穿着甲冑的騎兵,盯死了遠處那一隊穿着破舊綸巾儒杉的騎隊,他們打出了旌旗,列成一隊。

    他們竟是足足的運送來了一個步兵團。

    三個縱隊,每一個縱隊一千二百人,這些人,顯然是專業的戰場殺手,長矛兵迅速的排成密集的三個橫隊,每個橫隊正面爲50至60人,縱深爲20列。在四個邊角上是排成密集方隊的火繩槍士兵,緊接着,開始徐徐推進,騎兵護翼在兩側,炮兵開始佈置了隊列。

    在隊伍的上空,繪着雄獅和代表卡斯蒂利亞王室的城堡標誌的王旗招展。

    轟隆隆

    火炮開始轟鳴。

    灰暗的天空之上,宛如流星落下。

    這是火炮的試射,威力十足,卻沒有多少傷亡。

    聚集地裏,一羣方景隆的親兵,也同樣操縱着火炮進行回擊,雙方似乎是半斤八兩,都在試射。

    通過試射,緊接着彼此之間,開始校準,計算着仰角以及炮口的位置,火藥的分量,也開始酌情增減。

    聚集地裏。

    親衛楊樹匆匆至方景隆身邊,道:“公爺,對方火炮衆多,且炮手顯然經驗豐富,只恐”

    方景隆頷首:“守住,死也要守住,新津決不可陷落,傳令下去堅守”

    “遵命”

    傳令兵飛馬,傳達方景隆死戰的命令。

    夯土牆之後,一個個持着火銃和長矛的農夫們,傳出了歡呼。

    他們比公爺的態度更加堅決,他們未必拍死,唯恐害怕的是公爺放棄新津,避戰而走。

    他們千難萬難,才抵達這裏,選擇了這一處肥沃的土地定居,在這遍佈蚊蟲和猛獸,在潛藏在林莽中的土人虎視眈眈之下,開墾出來的一片片土地,他們在農田之上,搭建起了農舍,他們在這裏,挖建了水渠灌溉,他們的農舍裏,工具和傢什日益的增多,他們的莊稼,即將要有收成,他們藏在地窖裏的酒,很快就要釀成,身家性命,具都在此,退,往哪裏退死,死也要死在這裏。

    轟隆隆

    火炮終於開始轟鳴。

    這一次,無數的炮彈精準的落入了聚集地。

    聚集地中,火炮回擊。

    佛朗機人的鼓手開始敲打起了戰鼓,隨軍的教士,高聲呼叫着什麼,他們在隊伍之中,畫着十字,高聲吟唱;憲兵長帶着六個助手,在後壓陣,長矛手和火槍手開始踏着鼓點,開始前進。

    有炮彈落下,有人倒在血泊,隨即,方陣之中,死者的位置,迅速的被人補充。

    聚集地裏,零散的箭矢飛射而出。

    依然阻止不了長矛手和火槍手進攻的步伐。

    另一邊,儒生們已經開始磨刀霍霍。

    他們在外遊走,爲首的教諭宋巖已舉起刀,大吼一聲:“殺”

    殺字出口,不需催促,數不清的儒生們便飛馬蜂擁而至,目標顯然是佛朗機方陣之後的炮隊。

    劉傑在隊伍之中,座下的戰馬狂奔起來,在這七八十人的馬隊之中,他揮舞着刀,切齒而起,雙目中,蒙了一層薄霧,此次殺入敵陣,顯然是有死無生,佛朗機人作戰,訓練有素,進退自如,武器精良,不在明軍這些開拓者之下,這些職業的官軍,幾乎是劉傑從大明至黃金洲,所遇到的最強大的軍隊。

    他雙耳,被風的吹的呼呼的響,戰馬奔馳的越來越快,當先的教諭官宋巖,留給劉傑一個背影,一個邋里邋遢的教諭官,孱弱的身軀之下,竟是殺氣騰騰。

    劉傑的眼睛,竟有些模糊了,也不知是因爲風沙的緣故,還是在此刻,即將衝入敵陣之時,自己想起了什麼,這世上,總有那麼一點兒,割捨不下的東西,譬如,那個曾對自己殷殷期盼的父親,譬如言傳身教,教授自己真學的師公,還有那一絲不苟的恩師。

    “殺”

    長刀斜刺向着滿是陰霾的天空,鐵騎在轟鳴。

    緊接着,佛朗機的重騎兵也開始出動,他們的重騎兵直對儒生們的正對面,兩翼,則用輕騎兵負責機動。

    轟

    騎隊撞在了一起。

    劉傑幾乎與對面的一個重騎,雙方在碰撞的剎那,慣性便使兩具身軀摔在了一起。

    重騎狠狠刺

    出騎槍,而劉傑堪堪避過,兩人同時摔落下馬。

    那沉重的重甲,死死的壓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已經擠壓了出來。

    那重騎的騎士,顯然也受了傷,卻是捨棄了騎槍,整個人,猶如一個行動不便的悶罐頭,笨拙的想要抽出腰間的佩劍。

    劉傑艱難的,雙手深入他的脖子裏,拼命的掐着他的咽喉。

    彼此之間,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氣。

    這一刻。

    依舊是炮聲隆隆,數不清的彈雨,在天空劃過一道道尾焰。

    火銃和槍聲大作,圍繞着夯土牆,從牆後躍出來的民兵,與試圖越過夯土的長矛手戰在一起。

    劉傑覺得自己已是死了,他甚至不知倒在自己身上的重騎士是否還活着,雙手依舊不斷的掐着他的脖子,他撲哧撲哧的喘氣。

    看到零零散散的騎兵,依舊鏖戰一起。

    騎在馬背上的教諭官宋巖,被三四個遊騎堵着,他揚起刀,發出大笑:“哈哈哈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他的手受傷了,一個佛朗機遊騎,一刀劈來,他錯身,反手便是一刀,斬在這遊騎的後背。

    那佛朗機人哇哇大叫,摔落下馬。

    帶着血水的長刀,重新又揚起,宋巖依舊大笑:“來呀,且看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嗓音嘶啞,繼續唸誦:“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

    只是此時,他的好運氣,到此爲止。

    不知從哪裏,轟的一聲,響起了一聲火槍。

    緊接着,宋巖的前身,一片焦黑,他的刀,開始無力的垂下,口角里的血水,順着長鬚滴淌而下。

    憤怒的佛朗機矛手,趁此機會,一矛刺出,狠狠扎入他的腹部。

    血水便如涌泉一般的冒出。

    宋巖還坐在馬上,可是他的頭顱已經垂下,長髯已被血水浸透了。

    “殺”四面八方,依舊傳出儒生們的喊殺。

    有人發出了怒吼:“諸君可還記得齊太史簡,記得晉董狐筆,還記得張良之椎、蘇武之節嗎至今日,已是山窮水盡,有死而已,我等若怯,聖學絕矣,我等若死,則聖學永昌殺啊”

    “殺”

    馬隊覆滅。

    夯土牆已是轟然倒塌。

    數不清的人,在溝塹裏,有半截的牆後,在木樓裏,依舊還在鏖戰。

    方景隆已拔刀,他看到越來越多的佛朗機人,開始近在咫尺。

    他回頭,朝一個年輕的親衛一笑:“你去西京。”

    年輕的親衛道:“公爺卑下不走。”

    “趕緊滾。”方景隆朝這親衛瞪眼:“你的父親,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跟着老子,死了,我答應了,留給你們秦家一個血脈。你到西京,告訴西京鎮守,他孃的,記得給我方景隆報仇。還有,我這裏有一封家書,尚沒有發出去,你帶着,發出去,至少,讓老子的兒子,知道他的父親,給他在黃金洲,尋了幾個大pi股的侍妾,老方家,要傳宗接代啊,多生幾個,是幾個,當然,這是機密,萬萬不可被人知道的。還有”

    方景隆沉默了片刻,凝視着年輕的親衛:“報上朝廷的時候,用第六首詩,想當初,我的先祖,在土木堡,用的就是這一首,可惜他運氣好,活了下來,沒有用上,現在父死子繼,老夫就用這一首,了此殘生吧,好好活着吧,沒功夫和你多交代了,將來你去找我兒子,告訴他,爲父,死就死了,沒什麼可遺憾的,只是不能臨死之前,見一見正卿,實是憾事,好了,滾吧。”

    踹了一腳那年輕的侍衛,年輕的侍衛不肯走,方景隆怒吼一聲,他才踉蹌而去。

    此刻

    方景隆長刀在手。

    看着那數不清的佛朗機人。

    間或,火銃射火光。

    地上,到處都是屍首交疊。

    他大吼一聲,無數藏匿在木樓、溝塹、屍山之後的人,紛紛殺出。

    天上突得下了雨,這綿綿細雨,竟有幾分故鄉的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雨水之中,竟也帶着血腥。

    在泥濘裏,所有人殺成了一團,人們在泥地裏翻滾着,想盡辦法,想將利刃送入對方的身體。

    直到正午

    海面上的怒濤之上,一艘艘懸掛着日月旗幟的艦隊徐徐衝破了薄霧,出現在了新津的洋麪,來不及享受勝利果實的佛朗機人,便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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