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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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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劉家果然來了許多人,門前車馬喧囂。

    劉輝文的兒子叫劉歉意,劉歉意親自領着幾個弟弟在門口迎客。

    來的人果然不少。

    正如方繼藩所說的那樣,許多人現在正是有氣沒處出。

    這一次,不少的士紳直接破產,就算倖存下來的,也是傷筋動骨。

    他們多是讀書人,功名又沒了,心裏懷着滿腔的憎恨。

    這是把人往死裏逼啊,既然不讓大家好過了,索性藉着這一次三司會審,鬧出一點動靜,好讓陛下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

    當然……

    他們這般做,某種程度而言……也是這廟堂之中,有人暗中默許。

    再不爭一爭,就真的完啦,爭了,說不定一切就不一樣了。

    “清河王老爺到。”

    門子一聲響亮的唱喏。

    劉歉意一臉沮喪沉痛的樣子,畢竟他的父親還在獲罪,也不知會不會牽累家族,自己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除了破釜沉舟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可一聽到了清河王氏有人登門,劉歉意頓時打起了精神。

    這清河王氏,可是京津一帶歷經了十數代的名門望族啊,書香門第,而且……佔據了京津無數良田,這些年,憑着科舉,王氏入朝爲官者就有七八人之多,想不到……他家竟來人了。

    劉歉意親帶人到了中門,果然看到清河的王世勳帶着幾個子弟來。

    劉歉意頓時熱淚盈眶的道:“世伯……”

    王世勳身體硬朗,上前拍了拍劉歉意的肩,語重深長的道:“賢侄,小小年紀便挑起了家業,哎,遙想當年,吾與汝父青梅煮酒,何等暢快,不曾想,他竟遭如此大難。老夫去都察院打探過了,汝父現在所犯的雖是逆罪,卻是其情可憫,想來,朝廷必有恩旨。”

    劉歉意目光通紅,幽幽的道:“家父……家父委實不該如此啊……”

    王世勳嘆了口氣,頷首道:“是啊,這是大過,刺殺駙馬,哎……他太剛烈了。”

    這些人,多是在京畿一帶的士紳,平日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相互見了,都不禁問好。

    此時是非常之時。

    王世勳和人打了招呼之後,又將劉歉意拉到了一邊來,壓低了聲音:“你可聽說朝中有人頗想營救你的父親?”

    劉歉意打起精神:“不知是哪一位叔伯?”

    王世勳眯着眼,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了,這等事,是決不可說的,便道:“現在各州府,已經在暗暗聯絡了,不少地方父母官,對汝父也頗爲同情,還有士紳和讀書人,總而言之,你需沉住氣,靜候佳音。那齊國公,太過火啦,須知玩火自焚的道理。”

    劉歉意見他說的曖昧不清,不禁道:“就不知是哪位高義之士……哎,莫說是他能救下吾父,便是救不下來,小侄心裏也是感激涕零的。”

    王世勳意味深長的樣子,卻沒有繼續在此事上頭過份的糾結,轉而道:“敢在這欽案上頭動手腳的人,自有他的本事,你也不必妄自猜測了,猜了也無用,世侄,去待客吧。”

    劉歉意知道再打聽不出什麼,便隨王世勳至後院。

    後院裏已擺了七八十張桌子,高朋滿座,人們聚在一起,彼此訴苦,自己這一次折損了多少銀子,隔壁的某某某,因爲如此而破了家,悽慘到了何等的地步。又有說,好不容易考來的功名,竟是被沒收了,說到激動處,個個咬牙切齒,捶胸跌足。

    不等劉歉意開口。

    便有人情緒激動的道:“事到如今,是真沒法活了,從前我們讀書人,受何等的禮遇,哪怕就是蒙古人來了中原,也不曾這般薄待我們的,現今好了……我等還有什麼出路?我昨日坐車,迎面來了一車,此車中,竟是一個賤商,若在以往,這賤商哪裏還敢迎頭而來,可現在呢,對方卻是不肯退讓,他們是個什麼東西,不知禮義廉恥,不通教化,這樣的人,竟也可以騎在我們的頭上……哎……不瞞諸位,此次吾家,折損了七百多畝良田,子孫不孝啊……”

    說罷,他便滔滔大哭,像失了魂似的。

    “中原衣冠喪矣。”又有人大哭。

    有人道:“劉祭酒,是何等樣的人,大家心裏都自知,我家與他家乃是世交,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大儒,是正人君子,今日他遭難了,是爲何遭難?大家心裏不知嗎?如今,三司會審,彌天大禍,就在劉祭酒眼前,今日大家都在,喫着劉家的酒菜,總要說一句公道話。”

    “是……”

    人就是如此,聚在了一處,彷彿就有了靠山,自覺得法不責衆起來,底氣也足了,說話也大聲了,平

    時不敢想不敢幹的事,瞬間便有了勇氣。

    “就請周相公說罷,我等聽着便是了。”

    這姓周的人道:“不妨我等聯名爲劉祭酒作保如何,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等最清楚,一個兩個人沒什麼氣力,可若是千人萬人,俱都聯名,寫下萬言書,朝廷難道還能放任不管不成,我周某人,就第一個將名字寫上去,無它,只不願這廟堂之上,遍佈豺狼朽木,不願我華夏衣冠,至此而止,諸公,國朝至今日,我等已退無可退了。”

    他這般一說……在大家的激動中,驟然羣起響應。

    劉歉意坐在一旁,已是熱淚盈眶,他聯想到廟堂中的某個大人物,似乎願意爲自己的父親開脫,再見這麼多人爲自己父親正名,心裏感慨萬千,起身拜下道:“學生不過是小輩,今父蒙難,死亡且在眼前,幸賴諸公在此際伸出援手,這般高義,學生銘記於心,今日學生羞愧萬分,代家父,給大家跪下了。他日,定當酬謝。”

    一旁的王世勳率先拉起他,似乎對於今日所發生的事,這王世勳早就成竹在胸,他道:“賢侄,不必如此,汝父是什麼人,我等心如明鏡,都是聖人門下,自當襄助。”

    劉歉意流着淚,看着王世勳:“世伯……世伯……小侄……小侄歷來佩服您,世伯乃是高尚士也……”

    他想說許多感激的話。

    王世勳只捋須,微笑着道:“言過其實了,言過其實了,吾等……不過是看不慣當今朝中這一股妖風,國家養士百五十年,而我等也受了百五十年的恩祿,我們讀了書,就當明理,明瞭理,便知有所爲,有所不爲之事,若有所爲,雖千萬人,吾往……”

    他只說到一半。

    卻有人急匆匆的進來,慌亂的道:“少爺,少爺……西山錢莊四處張榜啦,西山錢莊四處張榜啦……”

    這門子跑的飛快,疾速的進來,氣喘吁吁的樣子。

    王世勳不高興的皺起眉頭。

    他最討厭有人打斷他說話了。

    何況還是個奴僕。

    可這劉家的家奴,卻一副驚惶不安的樣子,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人們紛紛收起了義憤之心,朝那門子看去。

    “大膽,劉義,你真是太大膽了,一點規矩都沒有嗎?”劉歉意忍不住惱怒。

    這門子這般衝進來,還打斷了自己貴客的話,這是極無禮的事,說出去,別人是會取笑他們劉家的。

    這劉義卻是啪嗒一下拜倒道:“小人……小人覺得事有蹊蹺,而且……還有人張榜張到了咱們府門口,所以小人覺得……”

    王世勳微笑,拍了拍劉歉意的肩:“世侄,不必動氣,且聽聽他說什麼。”

    劉歉意慚愧的道:“小侄管教無方,讓世伯見笑了。”

    接着,大家屏息,便聽那劉義道:“西山錢莊張榜,說是錢莊這些日子,大肆收購糧田,已得糧田一億五千萬畝上下……”

    士紳們頓時臉色不一樣了,面如死灰。

    這事,他們當然知道。

    不知多少人已虧的破產,便是他們也大多傷筋動骨。

    姓方的那狗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啊。

    只是……他們還是沒想到……西山錢莊這一月以來,居然就收購瞭如此多的田產,這個數目,實在是太可怕了。

    人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王世勳第一個冷笑,鄙視的道道:“斂財如此,世所罕見,這樣的人,居然還高居廟堂,也是本朝一大奇景。”

    這話,可謂是說到許多人心坎裏去了。

    方繼藩如此斂財,自是不得人心的。

    卻聽那門子接着道:“可上頭又說,西山錢莊購置土地,本意乃是爲了振興農業,除此之外,便是要惠及天下的百姓,因而,西山錢莊……要將這些土地,絕大多數都放出去,讓百姓租種,每戶人家,至多可租三十畝,統統免佃租!”

    免佃租?

    這是白送給百姓們耕種了?

    聽到這裏……王世勳臉微微一紅,方纔他還說方繼藩斂財,可現在……

    只是…猛地……

    王世勳突然身軀一震。

    一句京裏流行的詞彙如閃電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

    臥槽……

    姓方的狗東西……他免佃租……

    猶如晴天霹靂,王世勳驟然之間,覺得天旋地轉。

    這狗東西,他是要刨老夫的祖墳,要讓老夫斷子絕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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