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婉準備在這裏等外婆過完頭七，再回去。
外婆在這裏沒有其他的人，只有她了。
身前，沒在外婆身邊盡了孝道，蘇小婉一直很自責。
封衍在這裏買了一套房子，他和蘇小婉這幾天就一直住在這裏，離醫院不遠，原本是想着能好好照顧老太太，卻沒曾想……等來的卻是這樣的噩耗。
回到家，蘇小婉趴在那裏，封衍叫了她幾次喫飯了，也恍恍惚惚的，她時常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這幾天外婆的事情，讓她格外的依賴封衍。
人生可怕的不是生老病死，更可怕的就是記憶，如果可以帶走記憶，就不會有難過。
可往往，那些記憶揮灑不去，出現在她的夢裏，出現在現在她發呆的時候，時時刻刻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從沒有這般想念過一個人，超過極致。
可她沒哭，反而很冷靜。
冷靜的讓封衍覺得擔心。
他拿着衣服披在她的身上，溫熱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他也體會過，離開的痛楚。
可人活着，就該要面對，這是上天對成年人的懲罰。
“蘇小婉，人生七苦，誰也躲不過去，人在七苦面前，渺小而卑微，這就是長大的代價。
你已經不是孩子了，要學會面對現實，更何況，你外婆也不想看着你這樣。”
蘇小婉擡着眉頭，她細細的品讀着封衍的這句話，她的眼眶很紅，但是眼淚沒掉出來。
這幾日，她沒睡幾個小時，所以臉色很差，今天出門的時候，勉強花了一個淡淡的妝容，她不想外婆看到自己蒼白的臉頰，也不想外婆走的不安心。
可長大的代價。
讓人難以承受。
她抿了抿脣，“封衍，長大的代價太大了，我寧願我這輩子一直就這樣，這樣，你們都不會離開我。”
“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去，哪怕你和我，終究也逃不出這樣的宿命。”封衍的臉緊緊地崩着，瞧着她，摸着她的臉頰。
宿命。
是啊，遲早一天，他們也會離開。
萬物更替，一代一代的轉化。
那是大自然的規律，誰也改不了。
若是不老不病不死不活，那這世間所有的規律，都會變的可怕恐怖……世界就亂了套。
“我們遲早一天，會跟他們相見，只是早晚的問題。”
“封衍，沒有你這麼安慰人的。”
封衍不太會安慰人，最起碼，他是第一次。
他輕輕拍着她的肩膀，“你能明白就好。”
“我知道的，封衍，我都知道的，只是，覺得這一切太突然間了，我沒做好準備。”
她突然間抱着他，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男人的溫暖，以及屬於自己的那處港灣，“其實之前外婆生病，我的心裏就預想到了今天，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外婆老了。
也是第一次，害怕死亡，其實我真的不怕死，可我見不得我在乎的人離開我，封衍，我怎麼樣都無所謂，我真不怕，可我怕……你和外婆離開我……可外婆還是離開我了。”
她的聲音帶着無力，可又不得不低頭屈服於命運，“可我知道，外婆不想我哭，所以我沒哭，送她走的時候，我沒掉眼淚。
我只是覺得惋惜，我還沒跟她說說話，沒有多陪陪她，她還沒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要是以後你欺負了我，就沒人幫我了……”
“我不會欺負你。”
那是封衍的承諾，一輩子的承諾。
彼此有短暫的沉默，封衍的手伸着自己口袋，掏出一顆糖，撕開包裝，塞進了蘇小婉的嘴裏，糖是在前幾日，出去買骨灰盒的時候買的。
甜膩膩的味道，讓蘇小婉的眼淚一下子憋出來了。
“封衍，可我現在忍不住想哭了。”
蘇小婉的眼淚像是開了的水龍頭。
一下子就氾濫成災了。
大概哭了一個多小時，她哭的累了，才停下來。
蘇小婉才擦乾眼淚，她倔強的看着封衍。
“封衍，我以後不會哭了。”
封衍伸手摸着她的腦袋，低頭看着自己溼掉的襯衫，母親常跟他說，女孩子是水做的，要護着愛着，否則，以後着眼淚，可是擋不住的。
之前他還有些不信，但是遇到蘇小婉之後，他便明白了母親的話。
女孩子，是水做的。
要輕輕的護着。
蘇小婉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切，他不想再去承擔第二次，她說，“封衍，如果有一天你也要離開我的話，一定要跟我道別。”
封衍的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我們永遠不會道別。”
“可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走……我不希望你跟我一起死，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活得比我長，最好能長命百歲。”
“沒有你的日子，長命百歲對我來說，是折磨。”
他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頰，顯然不想去提及這個話題，“好了，去洗個澡，早點睡覺。”
蘇小婉進了浴室，她清洗了一下自己，穿衣服的時候，看着鏡子裏憔悴的她。
想着封衍的那句話。
她的病……大概是外婆的離開，讓她覺得死亡的步子，隨時會靠近自己。
她怕……太突然間，封衍會跟她一樣，難以承受。
她洗完澡，爬進封衍的懷抱，“封衍……哪怕沒有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你不能這麼意氣用事，知道嗎？聽話。”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忍，相愛難以相守。
不是因爲不愛，而是因爲太愛了……
可這個世界，不是因爲愛而可以改變軌跡，不是誰離開誰，世界就不會繼續轉動。
他們只是渺小的個體，撼動不了宇宙萬物。
“離開你，我生不如死。”
聞言，蘇小婉的身體僵了僵，她湊過去，拿着手指按住他的嘴，“不許生不如死，你要活得好好的，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大抵這幾天忙的太累了，反而一點倦意都沒有，她也不想再提及這麼沉重的話題了。
“我們睡覺吧。”
這幾天的行程一直很忙。
翌日天沒亮，蘇小婉就醒了，其實她前前後後根本沒睡多久，因爲真的睡不着。
她們喫過飯，去了外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