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述離開之後,牀上的皇帝卻全無睡意。
高金立從旁聽了這父子兩人的對話半天,此時卻忍不住的膽戰心驚,試探着開口道“陛下”
皇帝偏了偏腦袋看過來,脣角彎起的那一個弧度已經變得冰冷。
高金立這才肯定,自己心裏的那點預感沒有錯。
他突然恐慌了起來,回頭去看一眼殿外。
那裏殷述已經走的不見了蹤影,他卻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陛下,請恕奴才多嘴,就奴才所見,七殿下對宋四姐的心思不簡單,他未必真的肯”
皇帝根就不只是爲了用聯姻捆綁住宋楚兮,而是在製造一個契機,要徹底鋤掉她。
高金立渾身都在冒冷汗。
皇帝卻沒有因爲他隨便揣測自己的心思而動怒,只就面無表情道“七已經長大了,你難道看不出來,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不知事的孩子了。朕是什麼意思,他心裏明白的緊,其中利害,他更清楚,就算他對那丫頭的確是用了幾分心思的,可是眼下的這個局面也由不得他了。這些天,太子對這邊的情況並未過問,但指定心裏已經容不下這子了。那丫頭再重要,能抵得過他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皇帝提起殷紹的時候,目光不由的冷了冷,但是到最後一句,卻又嘲諷的嗤笑了一聲。
他的兒子他了解,生在皇家的孩子,他更瞭解。
現在他的確是對殷紹不滿,雖然他受傷之後殷紹也面面俱到,幾乎每日進宮請安探望,又恪盡職守的處理政務,可是他私底下挪走了宋太后,並且自己運作在應對宋楚兮的事還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來如果他身子很好的時候,也許並不會介意殷紹的一點動作,畢竟南塘宋氏也是他心裏的一根刺,殷紹要和他們玩手段,他樂見其成。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受了重創,雖然太醫都靜養就好,他也還是從他們的神情之間看出了不怎麼樂觀的前景。這樣的情況下,殷紹的作爲就讓他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他的這個太子,已經逾矩,正迫不及待的想要上位一樣。
而人在病中,這種不滿一旦被激發出來,就會被不斷的放大。
不得不,現在皇帝的心裏就已經存了要改立儲君的心思
殷紹太不受他的控制了,也許後面他不會活得太長久了,那麼他就寧願用一個沒有根基,能被他一手掌控住的兒子殷述在身邊。
殷述從前的不學無術孑然一身,和現在他的乖巧順從,都是最能讓皇帝放心的品質。
顯然,殷述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皇帝絕對不信,在皇位的誘惑下,殷述還會被區區一個宋楚兮衝昏了頭腦。
“那”雖然他得篤定,高金立卻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這事情可非同可,瞅着宣王殿下對那宋四姐的態度也玄乎着,就算七殿下肯於配合,回頭宣王殿下那裏”
“朕要做事,就自然沒有隻做一半的道理,那個老十一,朕也是忍得他夠久了,他能識趣也就罷了,否則”皇帝的眼底寒光乍現,帶着不出的森寒之意。
他全身放鬆的仰躺在牀上,脣角帶着勢在必得的冷笑,“不管是爲了情還是權,一旦朕賜婚給七和那個丫頭,都會毀了老十一心裏的盤算,他就能眼睜睜的看着要操辦一場皇室的大婚儀典可要費不少的心思,用一場大婚來殺一個丫頭”
皇帝自己着,就又兀自啞笑搖頭,“太浪費了。一箭雙鵰纔不枉費朕的一番心思。”
雖然他當年答應過先帝,只要殷湛分,他就一定會善待對方的,可是現在他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心裏的戾氣很重,就越發狠戾的容不得別人好了。
皇帝這是想要策劃一場大婚,然後在喜宴上對宋楚兮和殷湛下手了
畢竟大喜的日子裏,又是皇室的大婚儀典,這種場合,一定要平安康順,否則對整個皇室的兆頭就不好,這種觸怒祖宗和國泰民安根的事情
任憑是誰也不會想到皇帝會在皇室大婚的現場佈置一片修羅場吧
高金立聽到這裏,心裏就更加恐懼,要不是看到皇帝平靜又冷酷的臉孔就在眼前,他幾乎都要懷疑皇帝這是不是瘋了
從皇帝的寢殿出來,殷述就直接去了偏殿。
這些天他一直都呆在宮裏,恪盡職守的扮演着一個孝順兒子的角色,倒也遊刃有餘。
這座偏殿,高金立特意命人整理出來,給他用的。
提起火爐上溫着的熱水給自己倒了一杯,殷述手持杯盞,脣角卻是勾起冰冷諷刺的一抹笑。
這種笑容在他還明顯顯得青澀的面孔上,該格格不入的,但一眼看去,卻又居然毫無違和感。
那杯水他一直沒有喝,直至水面上的熱氣散盡了,何旭剛好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
殷述擡起眼睛看他,挑了下眉頭,“有事”
“宣王殿下和宋四姐一起回了宋四姐的住處。”何旭道。
宋楚兮和殷湛之間的交往到底有多少,殷述可比皇帝要清楚的多了。
他倒是也不覺得意外,只徑自問道“城西驛館那裏有什麼動靜”
“夜裏宋四姐派人過去,雖然費了些周折,但是端木老夫人確定已經落到她的手裏了。”何旭道。
居然真的這麼順利就成事了
殷述玩味着撇撇嘴,只盯着手中杯盞觀摩,臉上神色很有些意味不明。
何旭卻是一臉的凝重之色道“殿下,這事情真的很不對勁啊,現在端木家的老夫人和端木家主已經雙雙被困,就算老家主尚在人間,這個局面,對他們而言也總歸是不妙的。”
一個老夫人岳氏,不算什麼,可任憑是誰,都不覺得端木岐會是端木家可以隨便拿來犧牲的棋子。
殷述擱了那杯子起身,脣角彎起淡淡的笑容,突然問道“最近有注意大鄆城方面的消息嗎端木家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端木家”何旭愣了愣,搖頭道“那邊不過就剩下一個空殼子。”
看吧,果然是誰都不會把端木棠當回事的。
殷述心裏還在思忖着端木岐那些話的真假,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去查查,我要最近的消息,看看端木家的那位八公子現在人在哪裏”
“那個紈絝”何旭不解。
“對那個紈絝”殷述重複了一遍。
“是屬下知道了,一會兒就吩咐下去”何旭道,但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就還是忍不住的問道“殿下,您還有什麼事嗎屬下方纔過來的時候剛好迎着高總管從皇上的寢殿裏出來,瞧着他的臉色似是有些不太好,難道是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