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秦媛很少會回這裏,但是這一會,反倒有點像是逃難一樣的。
老爸秦同安已經快五十好幾歲,身體一直不好,大姑和二姑一直死命的催她回來,說的好像人馬上就要死了,讓她回來崩喪一樣。
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反正你有錢,自己親生爹的醫藥費你不付誰付?”
“還不是因爲你把你哥送去坐牢的,你不負責誰負責?”
她們一見她就這樣埋怨。
一個星期,輪流來秦媛邊上唸叨這幾句。
秦媛不勝其厭。
解決好醫院一應事宜,跑上跑下的打點。
卻忽然失去了發脾氣的力氣。
這裏。
纔是她的世界。
斤斤計較羅裏吧嗦的親戚,落泊潦倒的父親,頭髮全白了的奶奶,連一個一家和睦的表象都做不出來的家,就明擺着叫囂。
這是你爹,不管他以前要殺你還是要賣你,給他治病,侍奉他終老都是你的責任!
他們無所謂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唯一念着的是,她有錢。
也無所謂那些錢是怎麼來的,沒人問一問,你在外面辛不辛苦?是不是很不容易?
她們只看到了她如今光鮮亮麗,過着她們想都不敢的好日子,盤算着怎麼從她身上撈點好處。
秦同安要住最好的病房,喫的用的都要最好的,揚言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這個時候不享受什麼時候享受?
她回來就是出錢的。
沒有任何的過渡和掩飾,這樣理所當然和秦媛叫囂着要求。
和這些比起來,秦媛的那點脾氣絲毫不值得一提。
他們是她的“親人”,即便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盤算着把她賣掉,換幾萬塊錢,去賭場做一夜暴富的夢。
“媛媛。”
奶奶來醫院看秦同安的時候,又說起了秦武,“他好歹是你哥哥,親生的哥哥,一下子沒想明白做了糊塗事,都已經坐牢三年多了……”
說着說着,老人抹起了眼淚,“媛媛,你不能這麼狠心啊,你看你爸都已經躺在醫院裏了,我也是進了半截黃土的人,你不能讓我們見不到小武最後一面啊。”
“那是他罪有應得。”
秦媛強忍着什麼,“和我心狠不狠沒關係,他出不來,只能在牢裏待着。”
“你還和她說這個幹什麼?”
秦同安撐着牀沿坐起來,猛地咳嗦起來,差點咳掉半條命,“她要是有良心,當初就不會真的把小武送進去……這個……咳咳……沒良心的小崽子……當初就應該直接掐死……”
“說完了嗎?”
秦媛耐着性子聽他罵完,“醫生說你暫時還死不了,醫藥費我已經預交了半個月,我走了。”
她轉身離開。
和這些人在一起多一秒,都會有窒息感。
可是偏偏,所謂的血緣捆綁着她,半點也掙扎也不得。
“你去哪?錢呢?”
秦同安在她身後怒吼,“你走了,讓我喫什麼?用什麼?”
秦媛站定,“醫院有訂餐,餓不死你,護工我已經請好了,只要你不繼續賭,我會養你到入土。”
“我還沒死呢……”
秦同安氣得直咳嗦,“就這麼咒我……咒我死啊……”
秦媛一個字都沒有辦法多聽,加快了腳步。
逃離。
她坐在醫院附近的木椅上,忍不住用雙手捂住了臉。
本來以爲沒什麼的。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什麼。
可真的回到這裏,多呆一天,多和那些說一句話,都會讓她覺得異常的難捱。
回安城嗎?
那裏好像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可這裏……
又顯得她這樣格格不入。
果然,沒有地方去的,一直都是她。
秦媛坐在長椅上發呆。
迷茫。
二十六歲,辭了工作,男朋友出軌,得了癌症的賭鬼父親,垂垂老矣的奶奶還一心念着監獄裏那個不成器的哥哥。
勉強還算是把她當成家中小輩的陸家長輩,要是知道她和陸翩安有了那種關係,只怕以後,恨不得她離得越遠越好。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
怎麼到了她這裏,就連所有路都被堵死了呢?
包裏的手機一直不停的震動着。
不用猜也知道是秦同安打的。
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一刻不停的挖苦要錢,走開一刻,就生怕她這顆搖錢樹跑了。
秦媛沒接,直接把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周圍沒什麼人走動。
太陽很大從,曬的人睜不開眼。
忽然,難以抑制的。
秦媛開始想哭。
爲什麼這個世界總是這樣不公平?
她那麼努力的想離開這些爛人,可繞了一個大圈,她還是要回到他們的世界裏。
拼命努力賺的錢,要被他們理所當然的揮霍。
難道……就因爲他給了她這條命嗎?
秦媛緊緊咬着牙,不讓自己在這裏哭出來。
連個可以擁抱你的人都沒有了。
她自嘲:哭給誰看呢?
沒多久。
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
秦媛頓了一下,接通,“你好。”
“不怎麼好。”
陸翩安吊兒郎當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睡了老子就跑?你那十萬是夠我一頓飯還是怎麼的?有你這麼幹的嗎?”
“陸四少。”
秦媛揉了揉太陽穴,沉下心來,“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有點長?已經過去很久了,你現在是要讓我加錢嗎?”
忘記這傢伙也拉黑了。
那邊的人被她這話噎了一下。
片刻後。
陸翩安纔開口:“在哪?”
秦媛聲音不愉:“怎麼?要當面吵啊?那真是抱歉了,我最近沒有和你吵架的心情,請陸四少先耐心等等吧。”
南城這邊的事就已經夠糟心的了。
這些人最看重的錢。
而且,都以爲她很有錢。
不知道這種奇怪的認知是怎麼來的,可是秦媛現在,已經被吸血鬼纏身,難以脫身。
“我像是這麼閒的人嗎?”
陸翩安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