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婉十三歲那年的夏天,母親結第二次婚。
沒有辦什麼婚禮,她沒有什麼別的的感覺,父母離婚的時候,她還不會說話,什麼都不懂。
從記事開始,她就是跟着母親生活的。
江晴總是很忙,每天早出晚歸,有些時候連着出差大半個月也不會回家,保姆按時來給她做飯,至於父親。
婉婉只記得他是個畫家,叫做趙煜。
總共也沒見過他幾次,沒有什麼印象,在她的記憶裏連長相都有些模糊。
逢年過節的時候,爺爺奶奶會讓人來接她過去,一起喫頓飯,趙煜和她母親離婚之後,很快就再娶了,又有了一個女兒,只比她小半年,叫趙思穎。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小半年是什麼概念。
只是每次母親提起趙煜來,都是冷冷一笑,深惡痛絕。
婉婉每次過去的時候,都被長輩問成績,然後和趙思穎做對比。
她並不聰明,既沒有繼承江晴的精明能幹,也沒有遺傳到趙煜妙手生花的靈氣,回回都被趙思穎一比,比的越發的顯得蠢笨。
那些場合裏,是沒有江晴的身影的。
於是。
在那些佳節良辰裏,年幼的江寧婉,也漸漸的品出幾分,她們都是歡歡喜喜的一家人,而她……
徹徹底底的是個外人。
完全不該出現。
漸漸地。
江寧婉也不願意去了。
爺爺奶奶那些人,開始說她性子涼薄雲雲。
她那時候還沒感覺出那些人對她有什麼好來,就已經被冠上了這樣的名頭。
第一次見到莫思遠那天,是她爺爺的生日。
江晴一如既往的忙的腳不沾地,就讓司機把江寧婉送到趙家辦酒席的地方。
趙老爺子坐在主席,笑呵呵的看着孫子孫女們上去說祝壽詞,一個一個的遞紅包。
那應該是個很好很好的日子。
所有人看起來都高高興興的,江寧婉穿了一件粉色的半身裙,看起來乖巧溫順,抱着江晴給她準備好的禮物,走進去的時候,趙思穎和幾個表哥表弟都圍住了她,“婉婉拿的什麼?”
“先讓我們看看啊!”
趙家老爺子三子一女,人丁興旺,到了孫子輩也是男多女少,也只有趙煜這兩個女兒。
江寧婉認死理,禮物就是要壽星第一個看的,抱着就是不讓衆人動。
十幾歲的男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一個兩個伸手就來搶,結果江晴準備的是個壽星公白玉雕。
被幾個男孩子爭來搶去的一個接住,連着盒子掉地上,摔破了。
江寧婉當場就哭了。
大人都忙着,也沒人管這個姑娘是怎麼回事,趙煜被人拉着說話,經過她的時候,皺眉說了一句,“你怎麼回事?今天你爺爺壽辰,在這哭多不吉利!”
伸手一拉,把她往角落裏的位置一塞,“別哭了,自己喫。”
好像所有人都很忙。
江寧婉走回去默默的摔碎的壽星公拼湊了起來,卻怎麼也不是完整的了。
她不敢再哭。
心裏卻忍不住難過,實在是太難過了。
江寧婉抱着那個盒子,坐到角落裏,一聲不吭的掉眼淚。
“都說讓你不要哭了!”
趙思穎走過來,惡狠狠的說:“再哭就把你丟出去!”
剛纔那幾個調皮搗蛋的表哥表弟混在大人中間,朝這邊看着,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江寧婉強忍住了,紅腫着一雙眼睛瞪着她。
“就只知道哭,爸爸有你這種女人都嫌丟臉,你來幹什麼啊?給爺爺添堵嗎?我要是你啊,就抱着這堆破爛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趙思穎比她聰明,最起碼的罵人的時候能夠連着一串不帶喘氣的。
她被人罵了,只會氣的想哭。
以前那幾個表哥表弟還會出來幫她一下,今天打破了她的東西,怕被長輩們責罵,一個吭聲的都沒有。
趙思穎還要開口。
婉婉忽然抱着盒子,埋頭跑了出去。
眼睛已經忍不住了。
她想哭。
可是不能在爺爺的壽宴上哭,反正禮物已經碎了,她也沒有什麼留下的必要的說了。
送她來的司機早就已經回去了。
她抱着盒子,一路走一路哭。
晚上七點多。
已經入了夜。
沿街的路燈籠罩這街道兩旁的樹影,她一直埋頭走着,哭的視線模糊,許久之後又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環顧四周。
一個行人都沒有,半天才有一輛車飛似從路上開過去。
迷路了。
江寧婉反應過來,連忙給江晴打電話。
那邊不知道怎麼了,她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無法接通。
眼看她的手機也要沒電了。
她不由得着急起來,又發了條短信過去。
過了很久。
也沒有收到回覆。
估計江晴又是在忙。
江晴一直都對她管的很嚴,上下學都是司機接送的,基本下午放學回家都不會再出門,更別提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陌生的街頭遊蕩。
老天爺好像也在故意捉弄她一樣。
夜空裏,一道道閃電劃過,還開始打雷。
轟隆隆的,震耳欲聾。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各種各樣的午夜兇殺案一下子都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風吹樹影搖動。
江寧婉嚇的手都開始抖。
開始給趙煜打電話。
打了兩個,都是無人接聽。
手機卻忽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鈴聲劃破靜謐。
“爸爸!”
江寧婉看也沒看,就按了接通鍵,“你終於給我回電話……”
她剛哭過那麼久,聲音都是啞的,帶着很明顯的哭腔。
電話那頭微頓了一下。
片刻後。
清潤悠揚的男聲響起,“江寧婉?”
“額?”
江寧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手機號碼,不是江晴的,反而是個陌生號碼。
希望一下就破滅了。
她一下子有點接受不來,一聲不吭的,抱着手機就開始哭。
那邊的人被她哭的一怔,聲音帶了些許煩躁,“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