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外科診室外坐滿了候診的患者,沈唯和李桂蓮坐在椅子上,等着醫生叫號。
牆上掛的電子屏顯示前面還有15個人。
沈唯從電子屏上收回視線,正要扭頭跟李桂蓮說話,眼角餘光掃到不遠處的一個男人,驚得她一下子坐直了。
那個男人背對着她,身材頎長,穿着件黑色大衣,一隻手扶在三樓大廳的欄杆上,另一隻拿着手機放在耳側正在打電話——那身形,怎麼那麼像林彥深呢!
露出的半隻手也很像,手指修長有力,皮膚白皙。
沈唯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真的是林彥深嗎?他在找她?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個醫院?
哦,也對,她家附近只有這一個三甲醫院。
一會兒見到他該怎麼說?怎麼跟老媽介紹他?她從家裏出來完全沒打扮,不修邊幅,穿的還是高中時代的一件羽絨服,樣子肯定很醜……
怎麼辦怎麼辦?要不要跟老媽說她去洗手間,偷偷躲起來?
就在沈唯糾結不已的時候,那個男生突然轉過身來。電話打完了,他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一張略狹窄的長臉,鷹鉤鼻,單眼皮,那不是林彥深,只是一個背影和他有些相似人。
沈唯的心從高空重重落回胸腔。
她失笑搖搖頭,也是啊。她是眼瞎了麼?這個男人兩條腿好好站在地上,連個柺杖都沒拄着,顯然不是林彥深啊!
她在想什麼呢!腦子短路了。
沈唯的手在衣兜裏握緊手機。整整一上午,林彥深都沒有聯繫她。
正胡思亂想着,手機突然滴滴響了兩聲。沈唯一個激靈,馬上拿出手機看。
是林彥深的微信。他問:氣消了沒?
沈唯盯着這行字,心裏忽然涌出淡淡的悲涼。他以爲她只是鬧脾氣?像以前一樣,他哄一鬨這件事就過去了?
他並不懂她。不懂他所謂的“祕密交往”對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不懂她想要什麼,也不懂她在意什麼。
衣食無憂的豪門公子,只是想輕輕鬆鬆談個戀愛,並不想承受生活的逼迫。
媽媽反對是嗎?那就祕密交往好了。爲什麼要去抗爭呢?說不定這段戀情維持不了幾個月就完蛋了。
沒必要去抗爭。反正只是生活的調味劑。
林彥深,就是這麼想的吧?
那她呢?她爲什麼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和青春去陪他玩?談戀愛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學業已經很忙了,她還要跟着周老師做課題,還要想辦法打工,她的時間很寶貴。
更何況,她還沒有愛他愛到甘願爲他犧牲的地步。
除了她的家人,她不會爲任何人犧牲。現在,也沒有任何人值得她去犧牲。
即便是林彥深。
沈唯盯着那句“氣消了沒”,在對話框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打道,“我沒有生你的氣,林彥深,我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覺得很合適。”林彥深秒回。
“不。我們不合適。”沈唯手指飛舞,“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爲什麼?就因爲我想暫時瞞着我媽,跟你偷偷交往?”
“不是。是。”沈唯狠狠心,冷漠地回覆道,“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對不起。”
手機另一端,臥室裏,看到這句話,林彥深的血都涼了。
沈唯說她沒那麼喜歡他……
沒那麼喜歡。
是啊,從始至終都是他處心積慮勾~~引她,誘~~惑她,是他像牛皮糖一樣粘着她,癩皮狗一樣賴着她,趕都趕不走。
她沒那麼喜歡他。說的很對。的確是真心話。
她的那些嬌羞臉紅,溫柔,乖巧,種種情態,可能只是他沒見過世面,以爲那是女孩子面對心上人時纔會有的反應。
其實,只是他太蠢。
世界一下子變灰暗了,窗外的陽光都變得刺眼而令人厭憎。林彥深默默把手機放在窗邊的小櫃子上,躺在牀上輕輕閉上眼睛。
林彥深沒有再回消息過來。
沈唯等了半個小時,手機一直靜悄悄的。她心中失落卻又如釋重負。也好,她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她要回到過去平靜而規律的生活軌道上去了。唸書,考試,打工,賺錢。心無旁騖。
李桂蓮靠着牆睡着了,沈唯幫她拉上羽絨服的拉鍊,長長嘆了口氣。
下午四點多,蔣岑接到了林彥深的電話。
接起電話蔣岑就大喊起來,“哎呀,真是稀罕,林大少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了!這可太難得了。”
林彥深的語氣淡淡的,“有空嗎?”
“幹嘛?要找我談戀愛?”蔣岑跟他開玩笑,“你不是不喜歡我這類型的嗎?”
說真的,有陣子她還真對他有點動心了。只可惜,他對她沒感覺。
“有空來我家喝酒。”林彥深平靜道,“多帶幾個朋友,人越多越好。”
蔣岑喫驚,“去你家?我可不敢,被高阿姨看到了,要挨批評的。”
“去我學校附近的公寓。”林彥深說:“那兒沒人管。”
蔣岑想了想,“行!不過我沒什麼男性朋友,我帶我表姐她們過來行嗎?”
“隨便。”林彥深根本不介意。
他現在只想喝酒放縱。管它什麼腳傷不腳傷的,他現在什麼都不願意想,只想燈紅酒綠,快意人生。
接到蔣岑的電話,張碧落也很驚訝,“林彥深喊我們去他家喝酒?爲什麼呀?”
蔣岑笑嘻嘻的,“嘿嘿,可能是想你了吧。找個藉口見見你。”
張碧落搖頭,“別天真了。林彥深應該是心情不好,想借酒澆愁吧?他的腳受傷了,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應該喝酒。”
“心情不好?”蔣岑馬上想到一件事,“難道林氏也要破產了?表姐,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去你的。”張碧落拿蔣岑沒辦法了,“你能不能別胡說八道,林氏風光着呢,股票一直在漲。破什麼產啊。”
“那林彥深怎麼了?被那個沈唯甩了?”
“可能吧。”張碧落轉轉眼珠,“要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哈哈……”蔣岑狂笑,“林大少居然被人甩了!我的媽呀,我恨不得去買個熱搜,讓全天下都知道!”
“別發神經了。”張碧落勾起脣角微微一笑,“這倒是個好機會。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蔣岑馬上明白了,也笑了,“哈哈,表姐,我真的特別佩服你。關鍵時刻,特別豁得出去!”
對蔣岑來說,這是發自肺腑的真誠讚美,可這話聽在張碧落耳朵裏卻顯得有些諷刺。
電話裏她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放下電話,她低頭看着桌子發了會兒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豁得出去?哈哈,豁得出去……”
誰不想體面地度過一生?有些人是上天的寵兒,自然可以無憂無慮地當着小公主,享受着別人的呵護和寵愛。可有些人,註定要揹負更多的東西,縱然一身傲骨,也只能對現實低頭。
接到傭人的報告,說林彥深要回自己的小公寓,高君如倒也沒說什麼,只給小鄭打了個電話,讓他多盯着點,別讓林彥深到處亂跑。
一回到自己的公寓,林彥深就打電話讓酒莊送酒,又讓小鄭在手機上買了一堆零食。
聽見林彥深的吩咐,小鄭有點慌,“二少,這……這是要開party嗎?怎麼買這麼多酒和喫的?”
“對。”林彥深說着,淡淡瞟他一眼,“管好你的嘴。要是讓我媽聽到半點風聲,別怪我不客氣。”
小鄭一愣,點頭如搗蒜,“放心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看看林彥深的臉色,他到底良心過意不去,勸道,“二少,你,你這腳還沒好呢,醫生說不能喝酒,也不能喫刺激性的東西。你這……”
“出去。”林彥深打斷他的話,語氣很平靜。
小鄭卻嚇得一哆嗦。什麼都不敢再說了,鞠了個躬就趕緊走了。
跟了林彥深這麼久,他的脾氣他也有點了解了。林彥深生氣發脾氣摔東西那還好,基本上哄哄能哄好。像這樣看似平靜,其實才是最可怕的。
不敢惹,不敢惹啊……
林彥深把自己鎖在書房裏,直到蔣岑來敲門纔出來。
“喲,失戀啦?”蔣岑沒心沒肺地嘲笑林彥深,“滿臉寫着可憐兩個字,真的好可憐啊!”
林彥深不吭聲,只冷冷盯着蔣岑。
蔣岑被他盯得發毛,直往張碧落背後躲,“表姐表姐快救救我!林大少要殺人了!”
林彥深的眼神確實很可怕,有點嗜血的感覺。
張碧落趕快跟林彥深撒嬌,“好啦眼神,別跟岑岑一般見識,她整天胡說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故意輕輕晃着林彥深的胳膊,一張眼睛看上去人畜無害。
林彥深給了張碧落一個面子,沒再說什麼了,他朝兩個女孩背後看看,“就你們倆?不是讓你們多帶幾個朋友過來嗎?”
“哎呀,我們也想帶呀,可是喊了一圈,別人都有事。下次再有party,你提前通知我,我也好幫你湊人頭。”蔣岑委屈的說道。
張碧落笑道,“彥深,你放心,你今天想喝多少,我們都奉陪!我最近心情不好,正想借酒澆愁呢!”
林彥深扭頭看着她,“是嗎?”
“是啊。”張碧落低下頭,刻意用側臉對着他,“家裏人一直催我結婚。我真想死。”
林彥深心中微微一動。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張碧落跟沈唯,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