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綢緞裝飾滿了的屋子裏,牀上大紅的嫁衣襤褸不堪,掩蓋了身下止不住的血。
慕晚已經被挪到了牀上,虛弱的臉呼吸都氣若游絲。
安洋給她打了一針‘凝血劑’,一臉黯淡道,
“這隻能暫時控制失血,但同時會加速體內血液凝固,不過是讓她少些痛苦而已,聊勝於無,傷成這樣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畢竟是共事多年的老戰友,看到她這樣,任何一個藍鷹的隊員心裏都不好受。
人都出去了,剩下邵允琛在屋裏。
他走到牀邊坐下,看着慕晚的臉,說,“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回燕京,和你的父親一起,葬在太平山。”
邵允琛本性不涼薄,只是說話永遠理智,理智的讓人心痛不止,尤其是看到過他也能爲了某個人放棄所有理智的時候。
那個時候你纔會知道,哦,原來我只不過不是那個特別的她而已。
當他遇到了那個人,千年冰山也會融化,與生俱來的冷酷無情也會化成繞指柔纏綿悱惻。
只不過概率很小,千千萬萬個人中,得有多幸運,他纔會遇上這麼一個人。
而她又有多不幸,自己不是這個人。
人之將死,很多事情都看開了。
慕晚擡了擡脖頸示意想說點什麼,邵允琛便用李威說的那個辦法俯身靠近,聽到嗡嗡嗚咽的聲音,不是太清楚,但這麼多年的默契在,他聽得明白。
“如果你從未把我當過愛人,那有沒有當我是過你的家人?”
確定聽完了之後,邵允琛直起身子,素來鐵血剛毅的五官有一瞬的柔和,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習慣讓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別人看不出情緒的僞裝。
“對我而言,大多時候家人不及戰友。”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說清了所有的事情。
邵家那個地方,親情淡薄,所謂的家人也不是個家人的樣子,如今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而慕晚,卻是他曾經卻默契的戰友,木倉林彈雨,出生入死,是可以將後背交給對方的存在。
戰友大於家人。
只是慕晚自己看不清而已。
這話落下後,她怔忪了很久,彷彿直到現在纔想明白自己究竟是錯了什麼似的,忽然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眼淚就落下來了。
笑着笑着凝血劑也止不住傷口崩裂繼續失血。
一生渴望被愛,卻一生爲愛所累。
門吱呀一聲開了,邵允琛的神色隱沒在夜色中,只聽到沉悶的聲音在廊下回蕩,
“她說,火化之後,把她的骨灰撒到泰姆河裏。”
慕晚最後的遺言,不做任何的遺體告別儀式,也別把她留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燕京是她回不去的過去,而這裏又是她無法安生的未來,那就把骨灰撒在兩國交界的那條河裏。
來生隨緣,落在那片土地她就是哪邊的人。
後事交給管彪去辦了,邵允琛並不插手太多,所有人都覺得他對慕晚的死並不在意,只有葉清歡看得出來他的痛苦。
離開Y國的晚上,大使館的船在碼頭停靠。
雖說是執行公務,但邵允琛和整個藍鷹的人畢竟身份特殊,只能悄悄安排離開,不好鬧得太大。
入夜,甲板上風很大,有海風鹹鹹的味道。
葉清歡哄着安安睡着之後出來,看到邵允琛迎着海風在抽菸。
她記得邵允琛是不抽菸的。
“允琛。”
她給他披了一件外套,提醒道,“抽完就早點進去吧,早點睡。”
見她來了,邵允琛在欄杆上掐滅了菸頭,“沒事,就是出來轉轉,安安睡了?”
“嗯,小艾陪着呢。”
“抱歉,讓你們受了這麼大的苦。”
“我和安安都還好,”葉清歡挽住了他的胳膊,也看向一望無際的遠方,海上的明月很亮,
“安安畢竟年紀小,什麼也不懂,在戴家不是說也沒喫苦麼?戴家的人以爲她是阿泰的私生女,都當大小姐供着,倒是小艾吃了不少苦,回去以後要好好補償她。”
“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認她當我的妹妹。”
“好。”
回國的事情一切都好說,唯獨難以開口的,是那些無法解決的難事。
葉清歡也不催,只是陪着他看海上的月,看了很久之後,他才悶悶的開了口,
“黑狼帶着阿泰逃了,Y國軍方橫加阻攔,沒有任何辦法。”
抓捕禿鷹是國際逮捕條約明文規定的,發達國家共同簽訂批准的逮捕文書全球公認,所以他們抓禿鷹理直氣壯,但是黑狼卻不在這個名單之內。
“彆着急,慢慢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邵允琛嗯了一聲,依舊心事重重。
葉清歡看着他,
“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怕阿泰失去慕晚之後,懷恨在心,對我們伺機報復?”
阿泰能因爲慕晚把她們母女不遠萬里抓到Y國來,就能再因爲慕晚做相同乃至更過火的事情,這一點,葉清歡自己也是心有餘悸。
心事被戳破,邵允琛的神色有些複雜,良久,沉聲道,
“我會用一切辦法保護好你們。”
“對啊,你會保護好的,我相信你。”
葉清歡淺淺一笑,似是並不畏懼以後所有未知的風浪,她依偎在他的懷裏,月色溫柔,將鐵血的臉龐也照的分外柔和。
“隊長,那個線人……咳咳……”
正良辰美景呢,後面忽然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音。
管彪從船艙出來前起先沒看見葉清歡,等看見的時候爲時已晚,洪亮的嗓音已經傳到甲板上去了。
“咳咳,那個隊長,嫂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
葉清歡臉紅了一下,忙從靠着欄杆站好,“什麼繼續,我們什麼也沒幹,就是看個月亮。”
管彪一副不信的樣子,大半夜的在甲板上,那不就是出演泰坦尼克號麼?
冷面冷心如他們的隊長老大,在老婆面前,也是柔情似水啊,嘖嘖!
邵允琛掃了正瘋狂腦補愛情劇的管彪一眼,聲音沉穩有力,
“你剛剛說線人?線人怎麼了?”
管彪被那警告的眼神一激,這才訕訕冷靜下來,正色道,
“跟着黑狼的線人彙報,說他們進了G國境內,黑狼打算尋求G國皇室保護。”
G國皇室?
葉清歡心中咯噔一下,溫以白就是G國皇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