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姚家徹夜燈火通明。
姚老爺子驟然離世,他的子孫後代自然是悲痛萬分,可這裏面也有幸災樂禍之輩。
姚森一得知這件事,便帶着兒子姚聖海再度光臨。
只是現在,誰也顧不上應付他。
姚老爺子遠在國外的二兒子姚鼎,本來昨天就打算回國了,後來接到哥哥姚鼐的電話,得知父親病情已經穩定,便想先把國外的事情處理好,過兩天再回來。
誰料一天不到的功夫,哥哥又來了電話說老爺子走了。
姑且不論得知噩耗的姚鼎如何想着儘快趕回家,這廂的姚鼐,卻是千方百計地想讓沈晗儘快離開京都。
書房之內,姚鼐拿出一張卡,對着站在面前的沈晗道:“拿着這些錢,回黎安市吧,以後沒有什麼事情,就不要再到京都來了。”
“姚鼐叔叔,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上午我跟四少走的時候,老先生的情況確實是很穩定的……”沈晗低沉地解釋。
不等他說完,姚鼐就搖頭。
沈晗便閉上嘴巴,無奈地看着他。
姚鼐將卡往前遞了遞,執意要沈晗收下,可沈晗卻沒有動。
沈晗堅定地道:“我不能收。”
“你終究是救了老爺子一命的,如果沒有你,老爺子昨晚就不在了。好歹,你還是多給了我們父子一天的時間。”姚鼐忍不住勸說道,“收下吧,裏面這點錢,全是老爺子留給你的。”
“老先生爲何要特意留下這筆錢給我?”沈晗立刻言辭犀利地反問。
姚鼐是在情急之下說漏嘴的,他並沒有打算實話實說,結果沈晗太敏銳了,一下子就逮到了重點。
姚鼐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有收下這筆錢,才能讓老爺子安心地走。”
沈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狐疑地望着他,“姚鼐叔叔,老先生跟我無親無故,走的時候怎麼會記掛着我?”
聞言,姚鼐臉色一板。
“沈晗,我父親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儘管你沒有幫助他活下來,但是你讓他有了交代遺言的機會,所以他很知足。他死之前,曾說這筆錢是爲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如此一來,你和姚家兩不相欠,以後你也不能再挾恩圖報。”
姚鼐不得已說了這番重話。
他知道這些話很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忘恩負義的意味,但是他沒辦法,沈晗這個人太難糊弄了,再讓這小子追問下去,只怕他要招架不住了。
而沈晗在聽完他的話後,也是無話可說。
良久,沈晗輕嘆道:“姚鼐叔叔,我明白了。但這張卡,還請你收回,我是不會收的,否則我於心不安。我答應過四少,要盡己所能地救治老先生,還承諾會爲老先生治好雙腿……可現在,我食言了。”
“這是天意難違,我們沒有怪你。”姚鼐苦笑着說。
其實姚鼐心裏是有些內疚的,他沒想到沈晗如此重諾,如今老爺子做下的決定,卻要讓沈晗來承擔責任,實在叫人過意不去。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沈晗未曾動搖,“你們說我自傲也好,不識擡舉也罷,總之這筆錢我不會拿。不論是多是少,我都不能接受。”
沈晗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次我診治失敗,讓你們大失所望,所以你們不想再看見我,我也能夠理解。你儘管放心,以後就算我來京都,也會盡量避開你們姚家,不會讓你們觸景傷情。”
“不是,你誤會了!”一聽沈晗這話,姚鼐就急了,他可完全沒這個意思啊!
“請姚鼐叔叔幫我向四少說一聲,欠他的錢我會在一個月之內打到他卡上,這件事我必定說到做到。”
沈晗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出書房。
姚鼐看着他的背影,着急地追出去,“沈晗……”
走到半路,一個人撞了上來。
姚森在這突然的撞擊下幾乎站不穩,身子往旁邊歪去,姚鼐見狀只好停下腳步,慌慌張張地伸手去扶他……
沈晗下了樓後,來到葬禮現場。
姚西合背對着門口,低垂着頭跪在姚老爺子的靈位前,渾身散發着悲傷的氣息。
姚家的那些女眷,包括曾經對沈晗道過“有勞”的大夫人、稱讚他“年少有爲”的二夫人,還有在他治好姚老爺子後,曾對他投以崇拜目光的兩位小姐,以及昨晚接風宴時,趁大家沒注意偷偷送過他花朵的小女孩……
此刻,她們都哭得眼睛紅腫,守在老爺子的靈位前。
沈晗越看越難受。
他覺得自己辜負了姚家人的善待,辜負了姚家人的期望,辜負了姚西合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他辜負了姚老爺子的以命相托。
深深吸了一口氣,沈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然後,離開這個令人難受的黑色禮堂。
儘管已經深夜,但沈晗還是購買了一張最早飛往黎安市的機票。
他來的時候就沒帶多少東西,現在離開京都,也就提了今天買的那些禮物。
到了機場,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小時。
沈晗坐在候機室裏,拿着手機,翻出蘇妘兒的號碼,手指在上面來回摩挲。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他很想找蘇妘兒說說話。
看了看時間,都凌晨四點了,蘇妘兒應該正在熟睡。
沈晗不忍心打擾她的美夢,斟酌再三,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
然後沈晗就背靠座椅,閉上眼假寐。
一分鐘後,口袋裏的手機倏地抖動。
沈晗驚訝地睜開眼睛,拿出手機一看,竟是蘇妘兒的來電!
當即迫不及待地接了電話,開口便喫驚地問:“妘兒,你怎麼還沒睡?”
手機裏很快傳來蘇妘兒的聲音。
“沈晗,你還好嗎?”
沈晗愣住。
蘇妘兒依舊在那邊關心地詢問:“我看你這個點了,突然給我發短信說……說想我,就猜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沈晗,你還好嗎?”
她又擔憂地重複了一遍。
霎時,沈晗壓抑的胸口彷彿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他往後一仰,靠在座椅上,用手蓋住眼睛,聲音很輕地說:“本來是不太好的,但現在聽到你的聲音,心裏好受多了……妘兒,我好想立刻回到你身邊,緊緊抱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