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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愛無葬身之地(五)(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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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週日,我到中午才起牀,真不想落下懶惰的話柄,但我接近凌晨才睡着。

    我面如鍋底地下樓,在餐桌前坐下來,又覺得自己這樣頗爲不像話,站起來到廚房幫曾伯母端菜,迎面撞上齊享。我們彼此沒看見一樣繞過去,他把一盤糖醋魚端上桌。

    廚房餐檯旁邊,曾伯母正打掉曾妹妹試圖偷食的手:"小爪子拿開。"

    "哇。"我湊趣說:"很豐盛嘛。"

    "今天下午小齊就要搬走,給他餞行。"

    我反應過來,鬆口氣的同時,有種當事人的不自然:"蠻突然的。"

    曾妹妹到底得手,舔指頭,一邊對我聳聳肩,意思是讓你那麼惹他,活該。

    席間曾叔叔舉杯對齊享道:"小齊,你說公事,那我就不挽留了,六個字,好好幹,常來玩。"

    曾妹妹鼓掌:"好,好,我爸真是民間詩人,押韻。"

    大家都笑,兩個男人把酒喝乾淨。

    "幹了?隨你爸,爽快!坐坐,坐!好,開席之前--"曾叔叔筷子弄成個七上八下狀,指點:"容我賣個關子,讓你們三個小的猜,哪樣菜是你們齊哥哥做的。"

    我們面面相覷,曾伯母開口:"哪有你這樣的,總得讓人嘗過了再說話,來,看喫不喫的出來。"

    我認定,那一團黑炭頭似的糖醋魚就是他的傑作,夾一筷嚐嚐,味道還可以,有點鹹,我扒口飯下去,擡眼看看他。

    我又不是感知障礙,裝糊塗是一回事,但聯繫所有事情想一想,這個男人出於情慾也好怎麼樣也好,從表現來看,大致是不討厭我的,如果可以,談個戀愛什麼的,都是最優化選擇。

    可是你聽聽,多麼可悲,最優化選擇。他多麼好,也不是無可選擇的那一個。彼時我處於殉難般的情緒裏頭,對感情的其他可能性,都覺得索然無味。

    糖醋魚我只動了那麼一筷,就再也不去看一眼,我和兩個小孩,最中意的是一盤小春捲模樣的甜品。這個東西的做法是這樣的,香蕉豎切,蘸蛋清滾一層椰蓉,加了蝦仁、鮮貝和海蔘,再裹一層面,油炸。

    所以它微甜,而且鮮,個頭也小,比手指餅乾大不了好些。餡料切成細細的丁,我當時沒嚐出來有哪些,放心大膽的吃了好幾個。

    曾伯母笑眯眯地,把最後一個夾給我:"這個味道不錯是吧?"

    "嗯,這是什麼?小春捲?"

    "小齊。"她興致勃勃地問:"這叫什麼來着?"

    "蕉香海鮮卷。"

    "海鮮?"我想,慘了。

    "這就是小齊做的,沒看出他這麼細秀是吧?"

    "咳咳,咳......"

    "姐姐,怎麼啦,怎麼啦?"

    翌日我的胳膊上就起了小紅點,還輕微腹瀉,我是海鮮過敏體質。我坐在洗手間抓抓抓,恨恨地想,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旁邊有人沖水,門扇開關,然後有女聲:"你也在這?"

    "你也在呀?"

    一聽聲音,都認識,律所的兩個。我想笑,寒暄真是好東西,從來不挑三揀四,什麼場合都能進行。

    其中一個輕咳一聲,壓低聲音:"哎~我覺得,不會吧?"

    "你說那個?"

    "還能是哪個?"

    "對對,我也覺得,姓李的自己案子都接不過來,至於這麼下作去撬同事邊角麼。"

    "就是,但你看王律師早上那意思,明顯的嘛,就差沒指名道姓了。"

    "她倒是敢呀,姓李的多那個。"

    "只能罵助理解氣了,小白助理真是可憐。"

    "談不上,我聽說,這事弄不好就是她惹出來的,她自己不當心把資料給外泄了。"

    "泄給誰了?"

    底下幾個字接近耳語,一個音都聽不清。我坐在那兒,很興奮的想,哇,職場劇啊職場劇,刺激。

    結果出去剛在位置上坐下,就見跟我同是李律師帶的那位女生過來,拍拍我:

    "莊凝,別太往心裏去,別人不瞭解,我相信你。"

    她突如其來弄這麼一出,我說:"啊?"

    她倒被我弄糊塗了,手放在我肩上繼續不是拿開也不是,那個神情,頗似拾金不昧等着表揚結果對方說你搞什麼啊這根本不是我的,那種自覺多情的尷尬。

    我生生被她看緊張了:"你說什麼?"

    "喔,沒事。"

    "不帶你這樣的,這我還能幹的下去什麼啊?說唄說唄。"

    這位姐姐明顯在猶疑,她要不要做這個信息鏈上關鍵的節點--一般人都不願意直接傳播壞消息給當事者,搞不好就被對方連消息帶人一起記恨。

    權衡的結果,是她坐下,肘彎擱在桌沿上,用盡量聽上去像閒聊的語氣跟我把她所瞭解的大致說了一遍,說完還安撫一句:"其實也沒什麼,她們沒證據。"

    我連接話的心氣都快沒了,姐姐,你當是民事訴訟,誰主張誰舉證?流言向來軟而溜滑,它需要什麼證據當筋骨?

    此事起於上週的一個電話。

    本來是那位王律師手頭的案子,結果當事人打來說,已經找到新的委託律師,就不麻煩她了。王很不高興,你們這唱的哪一齣,質疑我的能力呢?

    對方支吾一陣,說了實話,其實呢,我們本來就打算找那一位,他在業內口碑是公認的,問題是人家忙嗬,看不上我們這個小案子,現在難得他找到我們,說願意幫這個忙,您看,我們這不也是想打贏官司嘛?

    王律師掛上電話,心裏這份挫敗就不用提了,差不多是心灰意冷,她從原單位辭職回家生個孩子,前後也就兩年的時間,她以前的努力和業績卻已經被這個行業遺忘乾淨。

    沮喪歸沮喪,她到底還能調整心態,回來前不是沒做過心理建設,對這種情況多少也有準備。但等知道是同所的李律師接了這宗案子,她無論如何就想不通了,找上門去搶活,他跟她也沒什麼宿怨。她又抹不開抵到面子去問。

    事情到這一步,跟我還扯不上什麼關係。但偏偏王律師想了一圈,這個客戶她一直算抓得緊的,怎麼就流失到別人手上呢,她把白助理叫過來,後者想了半天,吞吞吐吐,上次帶資料跟莊凝一起喫飯來着,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

    在律所跟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同事搶案源,哪裏會有人願意做這麼絕,所以她放鬆警惕,算不上犯錯。聽的人都覺得,錯就錯在,她對面坐的是一個居心叵測的我。

    我聽着,瞠目結舌,簡直想要笑了,這什麼荒年,被害妄想症多發到此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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