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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等你說愛我(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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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慢慢的過去了。

    我躺在陽臺的躺椅上看書,這裏有一面弄成了書架,另一面玻璃包牆,綠植油光水滴。陵河在不遠處,黑夜中不見水流,只見細長的一溜彩光。

    指針剛過十一點時,大門一聲響,我側耳聽了聽,然而捧着書紋絲未動,我喜歡這樣,聽着他一間房一間房的找過來,默默享受被尋覓的歡喜,而他,就如同他所說,也知道我必然在某個角落安然等候。

    "嗨。"臥室的燈沒有開,他徑直走了過來,靠在門框上,我一聽就知道他至少到了微醺的程度。

    "回來了?"我把書放到一邊:"水熱着呢,要不要洗澡?"

    "過來,陪我說說話。"

    我順從地被他拽過去:"說什麼?"

    齊享撩開我的鬈髮,一路慢慢吻下去,我說:"噯,噯,你就要跟我說這個啊?"他悶着聲音哧笑出來,沒再動,只把我的長髮攏一攏,俯在其中深深吸口氣,然後他放開我:

    "我去洗澡。"

    我轉身幫他解領帶,他擋開我的手:"別,我現在全身是酒桌的味道。"

    "哈,你怕我嫌棄你啊。"

    "我自己嫌棄。"他說:"等我一會兒。"

    其實我喜歡他那種管不住自己的樣子,我在臥室的小衛生間裏洗臉,把洗面奶在面頰上揉搓出豐富的泡沫,一邊跟自己招供。

    我如今燙了鬈髮,留到了大概腰往上一點點的長度,我每天清晨走過兩條街去單位,到辦公室第一件事是拎開水,給自己衝上一壺普洱或者茉莉,坐一天以後下班,回家做飯,到現在我的蒸小黃魚和糖醋排骨已是一絕。

    婚姻持續有兩個多年頭了,很奇怪,婚前我們也談了好久的戀愛,有時我仍然覺得他是捉摸不透,甚至有點兒神祕。只不過一個人再冷靜自制,也不可能在私人時間時時處處收的住,於是他疲倦的時候,他軟弱的時候,他迷惑的時候,在婚後我一一都遇見過。

    可幻滅並沒有隨之而來,我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依戀他了。

    女人是這樣的動物,感情是尺寸不定的盒子,只要空出來就什麼都裝得下,他強韌如神祗,那麼她欽佩歡喜,但他一旦回到人間,她也絕不會吝惜愛憐。

    男人呢,男人是不是這樣?我把爽膚水輕拍到皮膚上。外頭齊享已經沐浴完畢,他回到房間裏來。

    四周只開了一盞小燈,我從牀尾爬上,他靠在那兒,看着我,頭髮溼漉漉的,像一個渴望的小男孩,而我像一隻母獅子或者是豹子之類,四腳着地那樣湊過去吻他。他熱切地迴應,雙手逐漸移到我的後腰,往下微微用力,輕柔廝磨,調整,再一點點穿透。

    你不可能一開始就快樂,你總要先疼痛,然而很快就會過去,至於之後如何喜悅,你事先是知道的,但仍然每次都會喫驚,都會恐懼,這在之前不能夠感知,事後也不能夠複製,只有過程理解,一再重複的過程,以及最後的,最後尖銳的戰慄。

    在臨界關頭齊享抽身而出,我的小腹上一陣溫熱。他坐着,等氣息稍微平穩,用紙巾整理之後躺下來摟過我。稍頃,他開口道:"眼睛睜着琢磨什麼呢?"

    "我在想,其實沒關係的,我上星期天那個剛剛走。"

    "注意點兒總沒錯。"他伸手撫摸我的小腹:"你還想再嚇我一次?"

    他指的是前年夏末,那時候我還在律所上班,算半個新人,什麼都得跑在第一線,一間公司的小額債務官司,三十萬,按百分之五收費,欠款方是山高水遠的一家鄉鎮企業,管轄權歸當地司法機構,所裏沒人願意做。回家我跟我媽一說,我媽說哎呀一萬五啊,我給你得了,你跑那麼遠那麼辛苦幹嗎,不接。

    我爸做她的工作,話不是這麼說的,今天是個小額追款,做好了人家可能就聘小凝當法律顧問,局面都是一步一步打開的,是不是?

    齊享當時未置一詞,我媽轉頭求助,小齊,你倒是說說。他看看我迫切的眼神,然後回頭笑着對我媽說,您看,她都這麼大了,您讓她自己做主吧。

    官司打起來沒有任何懸念,合同上公章法人章俱在,當地法院也沒搞明顯的地方保護,判決這邊勝訴,但是等到執結期滿我再次趕到當地,發現執行實在是個老大難問題,請法院協助,一次兩次人家還客氣,再多兩次,好臉色都沒有了。

    我晚上在招待所打電話給齊享,講着講着就委屈的流眼淚,他在那頭絲毫不見意外,也沒講什麼我就早知道了之類的廢話,就說那你先回來吧,就當喫一塹長一智。

    被他這麼一說我倔勁兒反而上來,擦乾眼淚第二天早上我又出門了。這一天那個縣天降暴雨,縣裏的排水系統不行,出租車走一半就熄了火,我下車自己走到那家企業所在的街道,發現一整條街都被水淹的差不多了,我挽起褲腳淌水過去,走到半途竟然漫腰,進退不得,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後來我跟人家說,偶像劇裏,女主人公遇到不順心往往出聲吼叫給自己勵志,我看時覺得十分矯情虛假,誰這麼大人了會行事如此外露誇張,沒想到事臨到自己頭上,再沒有更真實的了。那天我就是一手抱着包,一手打着傘,一邊跟自己大聲說話,給自己打氣。

    沒事的,快到了,不到一百米,加油,加油莊凝,快到了,就快到了,沒事的,沒事的,這算什麼,這多酷啊。

    距離廠門不到二十米處,我一聲尖叫。有個下水井口,不知是一直空缺還是被臨時被拿開排污,我隔着滔滔洪水,一腳踩空,瞬間往後栽倒,天旋地轉,嗆進一口污水,驚惶失措,好在水有浮力,深度又不高,我才得以撲騰兩下,重新站起身來。

    我從水中摸回包,全身透溼,連頭髮也水流滴答,那一瞬間我真的想嚎啕失聲,卻又突然想到,愛我的人,一個都不在身旁,真哭出來不但毫無用處,簡直浪費氣力,抽噎了兩下,又重新跋涉。好了莊凝,好了,這下沒事了,走穩點,一步一步來,馬上就到了,真的,走慢點兒,不要急,好的,這不到了。

    我一身泥漿出現在大門口時,幾個保安已經驚慌地跑出來站那兒,老遠就喊哎呀你沒事吧?老遠就看你摔倒了,想去扶,水太大了,你慢些哎。

    沒關係,我對他們苦笑,我找你們總經理。

    在總經理辦公室裏,這位中年企業家疑惑的看着我,莊律師,你老實告訴我,這一筆欠款追回,你能拿到多少?

    我想了想,據實以告,一萬五。

    他看看我攤在他桌上基本報廢的手機零件,你這款機子,跟我女兒的一樣,現在的市場價也超過了四千,還有來回的交通費,住宿費,給不給報?你划得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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